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om - 手机访问 m.bookben.com--- 书本网【布受天下】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书名:青蘅 作者:君羽落 文案 这世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生与死的距离,而是我站在你的面前,你却不知道我爱你。 诸方认为,以上之言纯属放屁,这世上最遥远的距离分明是我站在你的面前,你明知我爱你,却不愿记住我是谁,更遥远的距离是,我深爱的你站在我的面前,我欣喜若狂却悲哀的明白,我想记住你是会却永远都留不住自己关于你的记忆 内容标签:幻想空间 灵异神怪 情有独钟 搜索关键字:主角:诸方,青蘅 ┃ 配角:十巫,泠王 ┃ 其它:大荒,巫宗,九州帝国,巫女,人王 ================== ☆、洛水盛会   九州帝国有着无数的氏族,但底蕴最深厚的当属四氏族,分别为扶风、濁山、防风以及少昊氏族,有洛氏族不在四氏族之内,底蕴虽不如四氏族,但也是传承千年的大氏族。四百年前,九州帝国内乱,有辛氏崛起,有洛氏族长很有眼见的将宝压在了有辛氏身上,果然,有辛氏族长在乱世中杀到了王座前登上了王位,而有洛氏做为最早投诚效忠的氏族,也跟着水涨船高。只要不比氏族历史,九州大地上没有几个氏族能与有洛氏族相比。   洛水大会原是有洛氏族一种内部活动,让小一辈的族人比试比试,以便长辈们了解哪些子弟能力与资质出众,然后给予更好的培养。而四百年前,王看有洛氏族的洛水大会很有意思,便让有洛氏族办得更大,不再仅限于有洛氏的子弟参加,整个人族各氏族的年轻子弟皆可参加。为了表示对此事的看重,王有时也会亲自前来,若能得到王的青睐,必然青云直上,成为人族议事大殿的重臣。   对于人族所有氏族而言,族中出一个能够进入议事大殿辅佐王治理人族的子弟,是一种无上的荣耀,若是子弟做的足够出色,便是成为新的王也未尝不可。须知人族的王并非世袭,而是禅让,每一代的王在年迈时都会在议事大殿中选择一位德行与能力出众的大臣做为自己的继承人。如今的人王在两百年前同鲛人的战争中受了重伤,两百年来身体一直不怎么好,若非没有合适的继承人,早已禅位于人。虽然两百年一直由巫女辅政,但巫女不能成为王,而巫女的大限也不远了,因此王急需一个继承人。基于此种考虑,这一次的落水大会是四百年来最盛大的,诸氏族将自己族中容貌与能力都格外出色的子弟都给派来了,只要能让王看中,哪怕得不到王位也可以得到不少。   青蘅兴致不错的打量着来参加洛水大会的人,都是非常年轻的子弟,男子占了九成,而这九成的男子中又有八成是容色出众之辈,青蘅将其中容色最出色的指给王看,最后总结了一句:“我怎么觉得这更像是在给你选男妃?”她也是佩服那些族长,这么多年还看不明白吗?王是不可能找配偶的,真找了的话,只要不是那个瞎子,都活不了几天。若是知道这些还特别容色出众的子弟来洛水大会,青蘅便只能说,权势迷人心,自己作死也不能怪别人。瞎子防王身边有别的男人可是防得比防贼还严,青蘅估摸着,瞎子便是防他的劲敌羽人都没防王找男人严实,有一点苗头就立马出手扼杀,不过说起来,洛水大会都开始好几日了,怎么瞎子还没来?   王没接青蘅的话,望着自己所着的冰蚕丝锦裁制的赤色深衣上的凤凰花刺绣,俨然在研究袖口的凤凰花是怎么绣出来的。青蘅兴致高的时候千万别接她的话,否则一定会后悔莫及,这人兴致越高就越不会说人话,若非地位太特殊,青蘅都不知要为她那张从不刷牙的臭嘴死多少回了,这是王两百年来的血泪经验。   王在袖口的刺绣,与会的人族年轻子弟也在偷看王,早就听闻王的容颜之盛,举世无双,与巫女并称九州双姝,巫女的容貌如何他们没人见过,但王的容貌他们此刻却是亲眼见到了。传言都是骗人的,王的容色哪是举世无双,根本是千年难得一出的绝色,就是慎了点。   有辛氏尚火德,因此王的王服是赤色的玄端王袍,华美耀眼得令人睁不开眼,即便是王因为病体而苍白如雪的肌肤也挡不住自身烈阳般的耀眼。按理,配上这样的服饰,给人的感觉应是火一般的热情,然而王给众人的感觉却是一座活生生的冰山,气场太强大,哪怕刻意收敛了也直接同化了方圆十丈的气压,冻得人想打哆嗦。   如烈阳般耀眼却又如万年玄冰般冰冷的王让所有聪明的人都打消了出发前族中某些长辈给的建议,这样的女子,哪怕不是王,她也不可能为美色所惑,还是老老实实的靠自身实力取得王的青睐比较妥当。虽然王如今是病老虎,但老虎它再病也是百兽之王,须知四百年前这位王可是真正一路尸山血海杀到王座上的,昔年与她为敌不是下黄泉了就是心悦诚服的臣服于她,真要对她用那些邪门歪道的手段,只怕最后全族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在王耀眼的光芒下,青蘅本就不多的存在感彻底被忽略了,她倒不在意被人无视,反正她一直以来都没有什么存在感,但所谓的比赛,她看了没一会便忍不住犯困。“连滴血都不出,太无聊了。”   王默然的瞅着青蘅,提醒:“这里不是巫宗。”想看见血的比赛就回玉宫去,有一群巫咸殿的巫在旁候着,只要没断气,不过伤得多重都能救回来,巫宗内部的比赛自然是怎么狠怎么来。   青蘅站了起来。“我听说洛水周围有一片不错的温汤,你要不要去?你是被鲛人的水灵所伤,泡温汤会很有效果。”对于王的身体,青蘅极为同情,她不曾见过王年轻时的风采,她认识王的时候王就已经是个病秧子了,却也听人提起过,张扬耀眼天上烈阳,驰骋九州,肆意飞扬,如今的王......吃药的频率快赶上用饭食的频率了,倒霉催的程度,在所有人王中无人能及。   “大会结束了我去找你。”   青蘅闻言便直接走人了,望着青蘅一身普通的青色丝绸深衣,王忽然觉得自己穿得这么张扬纯粹是找罪受,想走都走不了。   洛水北部多山,有一片温汤极多,青蘅踩着鹏鸟跑到了温汤山中,让鹏鸟离开后便寻了一片水温适宜的温汤脱了衣服跳进去。洛水的温汤比起玉宫的要差一些,玉宫的温汤流经元圃,汤池子周围又埋了无数灵丹,那温汤与其说是温汤,倒不如说是极品的灵药。洛水的温汤是纯天然的,虽无神效,却也很舒服,青蘅玩了一会水便有些犯困。   嗖!   虽然睡着了,但青蘅极为敏锐,少时一天到晚的被人偷袭,周围有一点不正常的风吹草动她都能感觉出来,这已经成了本能,因此一听到空气被撕裂的声音便睁开了眼,茶色的眸中没有半点刚睡醒的迷糊,有的只是一片清明。清明茶色眸子与灌木丛对面执弓少年的墨眸对上,青蘅瞅了瞅少年手中的弓,又看了看穿过温汤池边的一具狐狸尸体,大概猜到怎么回事了。不是刺客,既如此,便没有危险了,青蘅手中集聚的灵力悄然散去。   没有危险,青蘅便颇有兴致的打量了下少年的容色,十四五岁的模样,姿容极盛,不过放在她所见过的那些美男中,只能算中等,就是脸色怎么那么红?   你被人看光了呀。   一个戏谑的声音在青蘅的脑海中响起,青蘅默然低头,再看看少年,终于反应过来了。   温汤的水怦然爆开,水花四溅,水雾弥漫,遮住了所有视线,少年本能的想驱散水雾,但犹豫了下,还是作罢,刚才是意外,但此时再驱散水雾就是蓄意了,那女子真能跟他拼命。   水雾散去时,青蘅已经穿好了衣服,只有头发仍旧湿漉漉的披着,没有显得狼狈,反而衬得原本似清贵如神女的她似山中的妖精,透着丝丝缕缕的妩媚,令人目眩神迷。   对于少年眼中的惊艳,青蘅没有半点感觉,这眼神她见得太多了,两百年来,只要是注意到了她,认真看了她的人都会流露出这样的神色。但她也更清楚,不论怎样的惊艳,那都不过是清晨的露水,很快就会消失得干干净净,不留半点痕迹。   少年虽为青蘅的美丽所惊艳,却也没有失去理智,因而立时发现了一件事,从开始到如今,青蘅的眼眸不曾有过半点情绪波动,如水般清澈,却没有半点波澜,令人永远无法看出她心中所思所想。   青蘅随意的在一块石头上坐了下来,问:“你是何人?”少年的模样瞅着有些眼熟,她应该见过与他相似的人,但青蘅不指望自己想得起来,她从来都记事不记人,她可以记住任何事情的每一个细节,唯独记不住人的长相。即便是王,也是因为王的气场太过特别,她才能每次一眼就认得出来,换了别个......不提也罢。   少年看了看青蘅的服饰,很平常的青色深衣礼服,在贵族中,这种深衣礼服几乎人人都有,但人族诸般颜色中以最难染的玄色为贵,第二的颜色则是看当今君王尚五德中的哪一德。如今的王出身有辛氏,有辛氏尚火德,因此如今的人族以玄与红两色为贵。礼服自然也以玄与红为主,青色的礼服,一些不太重要的场合也有贵女会穿,但少年还是头回看到有人穿着深衣,却没有佩戴一枚玉器。人族崇尚玉德,但凡贵族,都会配美玉,而青蘅,不仅全身上下半点多余的饰物都没有,甚至连一点代表其出身氏族的刺绣都没有。   少年有些疑惑,这女子的气质很奇怪,怎么说呢,他有种感觉,自己只要闭上眼睛,感觉一定会告诉他,前面什么人都没有。这样古怪的女子究竟是什么氏族养出来的?亦或者,她根本不是人族。“在下有洛诸方,敢问贵女是?”   唔,这小子的资质不错啊,如此年轻便有了两鼎下品的灵力,唔,还是完全靠自己修炼的,没有借助外力,底子打得挺牢的。   “有洛氏的人?”青蘅疑惑的看着诸方,十四五岁便有了两鼎下品的灵力,哪怕是在整个人族年轻一代都是佼佼者,已有了参加洛水大会的资格。“你怎在此?洛水大会已开始。”   “我乃庶出,没有参加大会的资格。”诸方淡淡道。   青蘅忽然想起一件事,来洛水前,王城的大臣们给她恶补了一通中州诸氏族的常识,有洛氏这一代的族长甚是能生,儿子有四百多名,女儿有三百多名。这也是人族的一种常态,人不可能长生不死,但可以通过血脉的传承证明自己曾经存在过,这是动物的本能,人族贵族更是将这种动物的本能发挥到了极致,人族贵族男子,除了少数奇葩,有几十个子嗣是很正常的事。有洛氏的族长算是佼佼者,子嗣快过千了,青蘅严重怀疑他分不分得清谁是谁。   青蘅饶有兴致的问:“那你想不想参加?”正好有洛氏最近几十年太蹦跶了,需要敲打一下,这个庶子应该能完成这个任务。   诸方没吭声,但墨眸中的不甘足可说明他心中所想。   青蘅含笑怂恿道:“既然想,为何不去参加?别人怎样权衡利弊,又与你何干?人活一世可不是为了给别人当工具,是为了自己。我少时,别人怕我玩物丧志,便不给我任何玩具,一天十二个时辰,我要学习十一个时辰,但我还是在所有人的眼皮底下养了一对蛐蛐玩。”说到自己少时的事迹,青蘅颇为得意,她至今都记得自己终于可以离开玉宫时将那对蛐蛐给别人欣赏,那些人精彩绝伦的表情,太有趣了。   瞧着因为得意而神采飞扬的青蘅,诸方彻底失神了,青蘅那双眸子有波澜时,极美,似一副栩栩如生的雕像被点上了眼睛,一下子活了过来。   又一个被迷住了,打个赌,他能记住你多久。   ......你要是太闲,可以出去转转。   不要,没什么好看的。   被人给搅和了兴致,青蘅也没有继续沐浴温汤的兴致了,披着湿漉漉的头发走了。诸方的脚步微微挪了挪,很想跟上去,最终却只是问:“敢问贵女之名?”   青蘅没回应,既然记不住,那知不知道她的名字又有什么区别?   诸方的拳头无声的捏紧,因为他是庶出,所以就不屑告诉他名字吗?   青蘅回来的时候王微微挑眉。“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青蘅随口回道:“碰上个人,兴致没了。”荒郊野岭到底比不上玉宫,再被人给看光的话,她的性子再好也得抓狂。“你这里是什么情况?”气氛怎么如此诡异?而且,青蘅瞅了瞅坐在少昊氏那一片的白衣男子,那是一个很英俊的青年男子,眉目如画,温润却又不失阳刚,遗憾的是男子的双目没有半点神采,竟是个盲人。   虽然对方是个盲人,也看着很年轻,但青蘅知道,那人并非善茬,更不年轻,盖因他已经跟王对掐了四百年了。说起来,四百年前,人族诸氏族角逐王位时,那位盲眼美男子可是王的劲敌。若非当时发生了太多变故让王得到机会展现其临危不惧与顾全大局的风格,得到了诸氏族与巫宗的认可,最后坐在王位上的人还不一定是谁呢。但王也谈不上什么好的,她是得了王位,成了九州大地的统治者,但她付出了一个人最宝贵的健康。盲眼男子虽失了王位,但他除了先天失明这一点,身体好得很,再活个几百年都不是问题。   少昊君离,也就是那位盲眼男子,虽然在四百年前承认了在那个时候王比他更适合坐上王位而向往俯首称臣,但那并不代表这两人就冰释前嫌忘了之前为了王位掐的你死我活的事了。四百年来,君离是唯一一个与王掐到现在还没个头的人。虽然很多人都以为这两位的恩怨就是当年的王位之争,但青蘅却有种感觉,少昊君离这么往死里的撩拨老虎须子并非为了王位之争,人族的王位之争,输了也打紧,反正是禅让制,自己没赢,就好好培养自己的后代,下一轮角逐再接再励。为了角逐王位失利而跟现任王对上,太不划算了,最重要的是,单纯的权力之争,君离犯不着将那些对王动了男女心思的男子都给收拾了。若非王早年忙着征战,好不容易歇下来却是因为成了病秧子,对男女之事不是没时间便是没了兴趣,君离这么干,早不知死多少回了。   王没有回答青蘅的疑问,但青蘅还是从侍从的嘴里得知了怎么回事,在她回来前,君离不知道发的什么神经来参加洛水大会。君离的年纪与实力不符合参加的条件,洛水大会是年轻一代参加,他是老家伙,一个能干翻所有与会年轻人的老家伙,真让他参加,洛水大会也不用办了。但君离自己不能参加,却派了他的关门弟子逐风参加,到目前为止,凡是与逐风对上的年轻人都被揍趴下了,惨烈程度视对手容貌而定,长得越好看就被揍得越狠,不少俊美的年轻人被揍得几乎破了相,其中包括有洛氏族长的嫡子。   青蘅默默捂脸,君离根本就是听说了那些氏族的别样心思专门来捣乱的吧,她之前还奇怪君离怎么没来捣乱,合着在这等着呢。   “王,你有没有考虑成亲?”青蘅忽问王,君离这么折腾下去真不是个事。   王诧异的看了青蘅一眼。“成亲?我没打算成亲。”   “为何?”青蘅很是奇怪,子孙延绵不绝是每个人族本能的渴望,否则那些有能力的贵族也不会养一堆女人生数十甚至数百个子嗣了,九州帝国的历代君王也不例外,除了少数几个女性君王因为自身性别不想纵情声色折腾自己的身体,其余君王无一不是子孙盈满,最出名的便是第三个得到帝的谥号的黄帝,他是子嗣是历代君王中最多的,单是儿子就有两百多个。不过子孙虽充盈,黄帝本人却是一个都不认识,他完全不在意自己的子嗣,管生不管养都还是好的,他是连看都懒得看一眼,他的很多子嗣从怀上到生下来甚至被人给杀了他都没看过与理过。也因为黄帝的冷漠与不闻不问,他的子孙在他死后才会无知无畏的惹下大祸,险些被连山氏族屠杀殆尽。因为那段特殊的历史,青蘅一直都很同情那些子孙充盈的王侯的子嗣,得倒了几辈子血霉才能投了这么个倒霉胎?有父亲等于没父亲。   如今这位王甚是奇葩,不论是为王之前还是为王之后,她从未考虑过婚姻之事。甚至人族民风开放,看得顺眼,便相约去林子里缠绵一番都是家常便饭,即便有了孩子也无妨,乳燕投怀、吞蛋而生、感应而生......随便编个就是。但王,青蘅颇为佩服,她是一点风流韵事都没有。   “成亲后会有孩子。”王对青蘅素来坦诚。“我知道很多人都认为,孩子生下来了,只要给他吃给他喝,没把人饿死便是尽了父母的责任,但我觉得,那不对。我年少丧父,生下来便被视为不祥之子,母亲没短着我吃喝,但除了给我吃喝没让我饿死,她就没管我半分。养孩子不是养牲口,我不希望我的孩子重复我的命运,除非我觉得自己做好了准备,能够胜任母亲这个身份,也碰上一个同样能胜任父亲这个身份的男子,否则我不打算成亲。”绝嗣什么的,王一点都不在乎,人死如灯灭,活着的时候已经够操心了,还要操心死后的事,干脆别活了。只要自己一生活得坦荡痛快,死后便是没有后人祭祀又如何?既如此,便一定要活得顺自己的心,若自己不能胜任母亲的身份或是寻不到能够胜任父亲身份的男子,她便不会留下任何子嗣。   听闻王的母亲死后,王虽将之风光大葬以尽子女的责任,但王的母亲没死与下葬的时候,做为嫡亲女儿的王却是连看都没去看一眼。此事一直令她为人所诟病,也一直是九州大地的一个不解之谜,此刻青蘅终于有了答案:王的逻辑很简单,你不爱我但尽了最基本的责任,那我也不会爱你,可我会对你尽责,养你、葬你却不会看你一眼。   且,青蘅默默望了眼指挥徒弟揍人揍得热闹的君离,想起一件事,四百年来,君离不论是妻子亦或姬妾都没有,而情人什么的,也一个都不曾有。在九州帝国私生活糜烂得不堪入目的贵族中,君离一直是做为一个特立独行的奇葩存在的,为此很多贵族都怀疑他是不是不举。   君离可是一族族长,做为族长,他应该如天下间的人族贵族一般生下百子千孙传承少昊氏的血脉,再从中选出最出色的孩子继承少昊氏族长的位置,但君离宁可从少昊氏族中选择合眼的子弟做为弟子与继承人也不愿与任何女人生下子嗣,若非身体有问题,他犯得着这么跟少昊氏的族老们杠着吗?还一杠就是四百年,生生将少昊氏的所有族老给耗死了。据说不少族老死的时候瞪着君离都是死不瞑目的,遗憾的是他们再死不瞑目,君离也没感觉,该干嘛还干嘛。   食色性也,倘若君离身体不是因为身体原因而如此,那么......青蘅望回王,君离虽是盲人,但眼光委实独特,四百年前角逐王位时王好像差一点就把君离给杀了吧。而君离能做到这一步,王你是被人给琢磨有多透?   君离的兴致很高,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若是旁的时候别人或许会因为他的力量与身份而奉承几句,但如今,被逐风打成猪头的可是他们的血裔,再心宽的人也没法违心得说打得好。王在刚开始的时候还挺有兴趣的看戏,但看到最后也看不下去了,照这个趋势下去,这一次的洛水大会非被君离给搅了不可。   王这两百年虽不至于净躺床上养病了,却也差不远,平日里都在王宫养病,难得有点精力也是处理堆积如山的奏章,难得出来透透气,这个混蛋一定要给她搅了吗?在王考虑要不要收拾君离一下时大会出现了变数,总算令王的心情没有恶劣到底。   青蘅很满意的看到诸方出现在洛水之上,洛水大会较量的擂台就是洛水之上,子弟自己想办法在没有一片木板的水面上打败对方。在这样的环境中,修炼水灵与土灵的人最占便宜,脚底下就是水,水下就是土,对于这两种灵力的人而言,洛水虽非主场却也差不多,特别是后者,那里都是主场。   诸方的出现令有洛氏族的人诧异不已,一半是因为不认识,有洛氏族长的儿子太多,根本没人能认全,另一半是认识却惊讶对方出现在这。   华族的婚姻制是一夫一妻制,男子娶妻后除非妻子婚后二十年不育否则不能纳妾,若是生育了,那男子这辈子都别想纳妾了。当然,看腻了黄脸婆想换换口味也不是不可以,情人或者女奴都行。贵族大多选择女奴,找情人若是找的未婚女子倒也罢了,若是个有主的,九成得结仇,还有一成是结死仇。女奴就没那么多麻烦了,奴隶而已,喜欢就宠着,腻了可以卖了或送人,资源利用最大化。   奴隶可以送或发卖,生下的孩子却是不能卖的,即便是奴子,那也是自己的亲生骨肉,因此不论母亲最后的结果如何,孩子都会在氏族中养大,能够买得起女奴玩乐的人自然不差几个孩子一口吃的。但即便留下来,生母是奴隶的出身也注定庶子不会有太高的地位,若是自身有能力,父亲又有足够的权势,或许能分到一小块土地做为封地,再或者靠自己的能力立下功劳得到王的分封;若是没有能力,不让人饿死就是尽了父亲的责任。至于继承父亲的爵位与全部封地什么的,想都不要想,人族是嫡嗣继承制,嫡子继承爵位与封地,没有嫡子也无妨,有嫡女也行,若是连嫡女都没有......不存在这种可能,除非夫妻某一方身体有问题,否则一定会有子嗣,因此庶子是一点机会都没有。   虽然庶子没有继承权,但也要以防万一,氏族的资源都是优先紧着嫡出,有什么出风头的机会也是优先给嫡出。庶子没有能力就算了,若是有能力,用的同时也得打压着,不能让庶子的风头盖过嫡子,避免宗法制被破坏,然后引起氏族内部的内乱。   洛水大会,也不是没人带庶出子嗣来,但那些庶出子嗣都很识趣,没表现得比自己的嫡出兄弟姐妹更出色,甘当绿叶衬红花。诸方属于特殊情况,他的资质出色,有洛氏族也不是不知道,也因为他的资质,有洛氏族在他少时是很重视他的,直到诸方八岁那年才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诸方八岁那年,洛水换了新的族巫,新任族巫出自连山氏,连山氏虽非四氏族,但在九州大地上有着四氏族都要望尘莫及的地位,无他,这个氏族是个先知氏族,看得见未来。有洛氏族长为了与新任族巫打好关系,顺便也想探探自己诸子的前途,便在府中设宴邀请族巫,同时请那位连山族巫为自己的嫡嗣与几个资质比较出众的庶子卜算。   连山族巫连着卜了好几个孩子的命,卜到的都是短命的结果,有洛氏族长的脸色甚是精彩,广播种几百个儿子可不是为了生一堆短命鬼的。族巫直到为最后面的诸方时才没有继续卜到短命,但还不如短命鬼呢。   诸方的寿命很长,能活好几百岁,也会有很非常高的成就,但是......注意这个但是,族巫卜算的后半段几乎毁了诸方。诸方煞气极重,他若执剑,天下必然陷于血火之中,而他权倾天下的过程中,有洛氏族至少死一半人,其中包括有洛氏族长及其所有子嗣。   天才仍是天才,却是不详之人,诸方一夕间沦为整个有洛氏的公敌,人是惜命的。凭心而论,诸方能活到如今,这么点时间已经弄清了诸方身世的青蘅甚是侧目。这么多年都没被人有洛氏族给弄死,有一部分是因为有因为有族人听进了族巫提到的权倾天下,能够让连山氏有这样的词来形容,足可见诸方未来前途不可限量,而这足够他们投资了。虽然有风险,谁也不能保证自己会不会成为过程中死的那一部分人,但富贵险中求,只要有足够的利益,舍命一搏又如何?即便自己真倒霉的死在了半道上,想来诸方日后也会善待自己的后裔,还是很划算。但这样想的人终究是少数,不是谁都那么有赌徒精神,贪生怕死才是人的本性。这样的情况下,能活到如今,只能说明诸方本身就不是什么善茬。   有洛氏族长属于对诸方忌惮不已的那一类,因此诸方虽然够资格参加洛水大会他也硬是取消了诸方的资格,只是他也没想到诸方能有自己的手段出现在大会上,肥硕苍白的头颅整个都气成了红色。   青蘅饶有兴致的看着被气得脸色通红的有洛氏族长,关于诸方的预言她也知道,甚至她比有洛氏族长知道得更多,当年那名族巫并未将卦象的所有内容告诉有洛氏族长,但他将自己卜到最后一部分内容传回了玉宫,最后到了青蘅与王的手中:诸方的身上有帝星的气息。   人族的王有两颗命星,一颗是自己出生起便有的命星,另一颗是独一无二的帝星,当他们成为被神祇认可的帝君时,那颗帝星便会成为他们的命星。拥有帝星做为命星的王哪怕是奴隶出身,整个人族也不会有任何人置疑其半点正统性,那是挑战神威。当然,若是没有帝星做为命星,不论王的血统如何尊贵,只要有足够的利益,天下间敢于置疑其正统性的一抓一大把。   身上有帝星的气息并不代表命星就是帝星,帝星每一次都只会做为一个人的命星,王一没死二没禅位,帝星暂时不会挪窝。有可能继承王位的人,帝星都会在他们的命星上投下些许光辉,从而令人沾染上帝星的气息。身上有帝星的气息,若是人族则会被列入王位候选人的名单,然后所有候选人进行角逐,谁对人族最有价值,谁就是新王;若非人族,巫宗则会倾尽所有力量将其诛杀。   有洛氏族长在得罪一个极有可能成为九州大地新统治者的人,自己要不要提醒他别太作死呢?青蘅考虑了下,最后还是算了,有洛氏族长的死活关她屁事?自己作孽就要有承担后果的准备,她没必要管这种闲事。   在听到诸方的名字,已经有些疲倦的王也难得打起了精神,自己的身体状况自己清楚,巫咸殿的丹药很好,但再好她的身体也没法再让她继续在王位上支撑下去,若非一直找不到心性与能力俱合适的继承人,她早已退位。偏偏人族王位对心性与能力的要求极高,且缺一不可,变态的高门槛的直接结果便是每一代最头痛的不是无休无止的政事,而是继承人问题。   王早年忙于征战,加上自己还年轻,没想到自己会倒霉的被人给毁了健康的王便没急着寻找继承人,而当她身体重伤无力再支撑王权时,她很悲催的明白了历代先王的心情,找个继承人咋就那么难了。无怪乎过去的每一代王都会让候选人来一场大角逐了,既然择不出完全符合条件的,那就择个最强的。   王这一找便是两百年,始终没逮着合适的,诸方做为寥寥无几的候选人之一,王不免多关注一些。   看得出,诸方的搏斗经验非常丰富,别人单靠灵力对付敌人,他除了灵力,简直无所不用其极,水灵被给他用得给毒蛇似的,极为刁钻,更刁钻的是这家伙记得身体也可以做为武器这一真理。拳头、腿、膝盖......只要是自己身体的一部分都可以做为武器,而小腹、头、脸、鼻子、□□、心口......只要是对手身上的一部分,都是可以攻击的弱点。   青蘅终于看得来了兴趣,总算来了个真的动真格的,而非过家家般的所谓比试。在青蘅看来,要么不动手,动手就一定要你死我活,都你死我活了还讲究那么多花架子,根本是在拿性命开玩笑。大会上的对手是不会趁机杀了你,但日后呢,上了战场敌人可不会放过这种机会。   王也对诸方刮目相看,王是战争中杀出来的,武功卓著,直白一点就是王的手里有着无数人命。杀过太多人,王自然清楚之前那些人灵力是不错,但太过花架子,丢到战场上,王相信,一定会有很多人有能力越级杀死灵力比自己强大的他们。诸方的不择手段虽无耻卑鄙了些,但战场上不讲究光明正大,能赢就成,因此很对王的胃口,不过——   王忍不住皱眉:“戾气怎如此重?”诸方出手比逐风还狠,逐风充其量就是将人打成猪头,回头养几天就没事了,诸方却是就差把人给废了。若是在战场上,他这般,王只会觉得他心慈手软,让他有多远滚多远。然而这是同族比试,出手如此狠辣,心性未免过于冷酷。   青蘅没发表任何言论,王位的继承人不是由她来决定的,她有最后的否决权,唯独没有提名与选择权,因此在最后一刻来临前她不会发表一个字的言论。   诸方的狠辣手段很快让他成为逐风第二——大会公敌!   君离虽然看不到,但敏锐的感官还是让他分辨出了有洛氏族长的愤怒与有洛氏嫡嗣们的屈辱,显然诸方的事是个意外,不是有人抱着跟自己一样的心思来踢场的。既然如此,也就无须多虑了。逐风到底顾虑太多,不敢下手太狠,照君离的意思,就该将那些目的不纯的家伙都杀了。   诸方虽非君离安排,但他的出现与手段很合君离的意,君离毫不犹豫的表现了自己对诸方的青睐,也让王忍不住怀疑,诸方莫不是君离安排来捣乱的?有必要吗?不就是当年角逐王位输给了自己吗?一个大男人有必要这么计较吗?不服气的话就好好生几个孩子,参加下一轮角逐就是了。   对于君离的唯恐天下不乱,做为弟子的逐风颇为无语加头疼。“师父您这么折腾又有什么用呢?”折腾再厉害,也没见王有什么感觉,王压根不在乎君离怎么折腾那些靠近她的男子。   君离闻言语塞了下,叹道:“即便没用也比看着她落入别人的怀抱好。”   逐风挺想说师父您真是太多虑了,咱们这位王根本就是性冷感,她根本不可能有男人。即便有,除了君离这样的极品,其余人只要瞅瞅王那强悍的气场,什么心思都被冻成了冰块,烈日一晒,消失得干干净净。“师父您为何不试试追求王?”虽然很可能被王误以为君离又出了新的幺蛾子,没辄,谁让两个人从相识就一直在掐,掐得都有了条件反射,什么都不吝于往不好的方向想,但被误解拒绝也好,总好过君离再这么折腾下去。他自己不累,少昊氏也被他四百年如一日拒绝娶妻生子折腾得够呛。   君离愣了下。“追求孟泠?”   孟泠?这是王的名字?逐风用力点头。“您不说,只是这样折腾,您觉得王能明白您的心思?”   君离没吭声,王的神经有多茁壮,又有多没心没肺,他太清楚了,他若是不说,极有可能,王永远都不会明白他的心思。或许在她看来,他四百年来没完没了的折腾只是因为四百年前的王位角逐输给了她而不甘的抽疯。 ☆、传承之制   洛水大会的两匹黑马兼公敌最终碰上了,青蘅随手逮了巫罗问话:“赢了多少钱?”巫罗殿负责巫宗全部的财政,诸巫殿负责花钱,它负责赚钱。洛水大会这样的好机会,她就不信巫罗会不来捞一笔,大会一开始就有人开了盘口赌博,她便找了来,不出所料的逮到了巫罗。   “赌局还没结束,不好算,但初步估算,至少能赚三百万玉钱,啧啧,这些贵族可真有钱。”巫罗笑得很是灿烂。   三百万玉钱?人族一年的税赋也就千万玉钱左右,大会才过了一半就赚了这么多钱,青蘅明智的不去问巫罗在背后做了什么,反正她是不信巫罗没捣鬼的。“明日少昊逐风与有洛诸方那场赔率是多少?”   “压少昊逐风赢,一赔一,压有洛诸方赢,一赔五十。目前为止,压少昊逐风的赌资已超过一百万玉钱,压有洛诸方的有三十多万玉钱,是中州本土的氏族压的,没看出来,中州氏族挺有钱的。”   这对比,青蘅默了下。“有洛氏可有下注?”   巫罗讥讽道:“压了,压少昊逐风三万玉钱,还在增加中,是有洛氏那几个嫡嗣压的,真有钱。”大会上有自己氏族的子弟表现,不论会不会赢,其所属氏族的人都会下重注,这是颜面以及对本族子弟的支持问题,哪怕清楚自己的族人赢不了而不下注也不能下注压敌人。内部矛盾内部解决,拿到外头来让别人欣赏......多子未必多福,有洛氏族长生得虽多,却是猪猡一群,巫罗觉得自己也可以客串一回巫真的司职了,有洛氏族长要不被他的儿子们给坑死他就把脑袋摘下来当球踢。   自然,被坑死的前提是有洛氏族长在那之前没被气死,发现嫡子下注压了逐风后,身体肥胖如一座肉山的有洛氏族长直接气晕过去了。连中州本土的氏族都知道在中州本土氏族与沃州氏族对上的时候压诸方表示支持,做为诸方亲兄弟的他们却去压逐风,虽然谁知道诸方必输无疑,但这是一个态度问题。   青蘅若有所思:“连你也认为诸方赢不了?”   巫罗理所当然道:“逐风是沃州侯的弟子,沃州侯无嗣,他的继承人必然是从他的徒弟中挑选,也因此他的弟子们都是按照下一任沃州侯候选人的标准来培养的,而诸方,他没投好胎。”那般天赋,若是嫡子必然前途无量,遗憾的是他是庶子。若有洛氏嫡子比诸方更出色,诸方也未必没有锦绣前程,更遗憾的是有洛氏嫡子就是一头猪猡,庶子不能比嫡子更出色,除非没有嫡子,否则极易引起废嫡立庶的问题。废嫡立庶固然有一定好处,却是违背了宗法制,眼前虽有好处,却也会留下巨大的隐患,人族历史上因为嫡庶内乱而没落甚至灭亡的氏族太多了。因着过去的教训,那些历史悠久的氏族在嫡庶的问题上都抓得很紧,哪怕嫡子不出色,宁可求稳也不能为了一时之利埋下日后内乱的种子。宗法制之下,除非猪猡开窍了,否则诸方一定会被打压一辈子。   当然,即便诸方没有被压他也很难比得过逐风,有洛氏族与少昊氏不是一个级别的。   人族氏族无数,也有三六九等之分,四氏族为顶级氏族,除去防风氏,其余三氏都曾出过帝君,出过一位帝君便是顶级氏族的入门资格。人族历代人王中只有对人族有万世之功者才能得到帝的谥号,从而被尊称帝君,享人族永世的香火供奉。唯一例外的防风氏虽未出过帝君,却也出过人王,且防风氏的嫡系是白帝的直系后裔,而白帝出身的九方氏族情况特殊不能竞争顶级氏族的排名,这资格便让给了防风氏。需要说明的一点是,九州帝国七千年的历史,仅出过四个帝君,而一个帝君只代表一个资格,先到先得。一旦有一支成了顶级氏族,其余后裔想要成为顶级氏族就只有法子——培养一个帝君出来。   当然,仅有帝君的血统还不够,帝君的血统仅仅是一个资格,除了血统还得拥有五千年以上的悠久历史与底蕴传承,特别是后者,五千年岁月积攒下来的底蕴。然君子之泽五世而斩,那些传承几百几千年的氏族无一不是大浪淘沙后剩下的,极为艰难。更为变态的是,顶级氏族要求的五千年传承可不是那种默默无闻的传承,而是长达五千年的岁月中,氏族每一代族人为人族立下过功劳,世代累积之下彪炳千古,氏族的威名如太阳的光辉般从未落下。也因此,四帝君后裔无数,七千年来却只有这四个氏族杀到了顶级氏族这个层次,如此氏族,即便是人王也得得罪不起。   顶级氏族之下是大氏族,大氏族的入门资格是出过一位人王,而真正列入大氏族的名单还需要三千年的辉煌族史,人族氏族无数,到目前为止,这一层次的氏族仅九个。   四氏族与九大氏族在人族是极为特殊的存在,能够跻身这两个层次,需要的不仅仅的是能力,辉煌的背后更是百代人无怨无悔的前赴后继。随便将一个氏族中为人族利益而牺牲的出色族人拎出来看就会发现,那些闪耀的名字便如天上星辰一般多,多得可怕,也多得悲壮,这些氏族是将氏族所有出色族人都奉献给了人族。也因此,这十三个氏族的势力或许不是最强的,却无一不是人族精神支柱一般的存在,哪怕是人王,除非它们犯下背叛人族的大罪,否则绝不敢随意处置任何一族。无论对错,哪怕贵为人王,且拥有得到帝君尊号的资格,灭了这十三个氏族中的任何一个都足以令人失去这个资格,并且名声尽毁,甚至退位让贤。   大氏族之下为中等氏族,中等的氏族的入门资格相对好一些,不要求你出个人王,但必须连续十代人是人王议政大殿上的重臣。人王议政大殿上立着的人无一不是人族精英中的精英,能够成为跻身大殿已是不易,还要成为重臣,并且连续十代出重臣......君子之泽五世而斩,十代辉煌,虽苛刻,但人族氏族众多,大浪淘沙之下还是有的。同样,这只是入门资格,想要真正跻身其中还得拥有长达千年的族史,这样的氏族目前为止仅二十八个。有洛氏便是二十八个氏族之一,虽然在自己的地盘是很强,但在整个人族,只能说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王的有辛氏也曾是中等氏族,但也难得的满足了三千年的辉煌族史,而后更是出了王,早已脱离了中等氏族的名单。以王的功绩,只要她晚年不犯糊涂,死后一个帝的谥号是跑不掉的。因此只要王不再固执的不婚不育,有辛氏又能守成两千年,必能跻身顶级氏族,遗憾的是王似乎打定了主意不婚不育,悲剧的是出过帝君却无帝君血统的氏族是没有资格跻身顶级氏族的,顶级氏族的资格核心是帝君血统。当然,比起有洛氏,有辛氏还是不错的,好歹还有悲剧的资格,有洛氏却是连悲剧的资格都不够。   一个是中等氏族被打压的庶子,虽然很有天赋与努力的练到了二鼎下品,但另一个是被底蕴深厚的顶级氏族精心培养的候选族长,灵力为二鼎下品,孰胜孰负,一目了然。   青蘅忽问:“若是逐风输了,能赚多少钱?”   巫罗静默片刻,由衷道:“咱们犯不着为了一点钱得罪少昊氏吧?”四氏族中少昊氏最特殊,它是人族历史上第一位人王也是第一位帝君、九州帝国建立者的直系后裔,同为帝君后裔,论起尊贵来,别的帝君后裔氏族在少昊氏面前都得矮一截。巫宗因为崇尚优胜劣汰无视血统的关系倒无所谓少昊氏的血统,但少昊氏能够跻身顶级氏族,除了血统尊贵,自身实力也不容小觑,为了点钱给少昊氏族长与沃州侯的继承人之一下绊子,姑奶奶你也不怕少昊氏回头带着沃州跟你拼命?   青蘅无语反问:“我像是会蠢得为了点钱跟少昊氏结仇的人?”   巫罗无言,不像,青蘅能够活到现在足以说明她不蠢,真蠢的话,两百年前就该被十巫给处理干净了,但智者千虑必有一失,谁也保不准青蘅不会突然犯糊涂啊。   青蘅笑吟吟道:“只要诸方是光明正大的击败逐风的,少昊氏也不能说什么不是吗?”   巫罗愣了下,脑子很快就转了过来,同一个目的,有千百条路可以走,有好也有坏的,给逐风下绊子最蠢的一种。“您想我做什么尽管开口,若能成功,至少能赚五百万玉钱回来。”   青蘅诧异的看着巫罗。“五百万玉钱?”   “操作得宜的话更多。”巫罗自信的道。   青蘅:“......”   诸方很淡定,尽管逐风比他强大,但那又如何,他会全力以赴,即便最后输了,他也达到目的了。   “你好。”   诸方诧异的看着出现在自己练功场所,坐在一株千年古树上的青衣女子,非常美丽的女子,可与王比肩,但与王不同,王的是如烈阳如万年玄冰般的美。而此女是那种说不出的美,似大自然的一草一木,很美,但你说不出具体的感觉。且最奇异的是,此女的存在感太低,几乎没有,闭上眼根本不会感觉到周围有人,看她的模样显然在此不是一会了,但若非她开口,诸方根本没发现周围有别的人。   “敢问贵女是?”他不记得自己认识这女子,虽然觉得有些许眼熟,但如此美丽的女子,若是见过必然会记得,他却诡异的一点都想不起来。   “我叫青蘅,跟着王一块来的。”青蘅自我介绍了下,随即直奔主题。“你想不想赢逐风?我能帮你。”   诸方微怔,天上会掉馅饼?不可能,他只信天上掉陷阱。“你想要什么?”   “我和我的下属开了个盘口,若是你赢了,我们至少能赚五百万。”青蘅很坦白,虽然巫宗最近不缺钱,但架不住诸巫殿个个都是烧钱能手,一座金山几天就能烧光,多攒点钱有备无患。   这么个理由,诸方颇为无语,那可是少昊氏未来族长的候选人,居然有人敢为了钱给他下绊子。就不怕玩脱了,到时少昊氏族杀上门?   似是看出了诸方心中所思,青蘅补充道:“想让你赢过逐风有很多方法,我不会选择最愚蠢的法子。”   少昊氏不仅是顶级氏族,更是沃州侯,沃州侯之位数千年来一直由少昊氏族长担任,虽然少昊氏真正统治的沃州地区只有巴掌大的一块,更为广袤的疆土还在羽人手中。但查查历史就会发现,沃州侯之位最初设立时,沃州整个都在羽人的控制下,数千年来,少昊氏与羽人之间征战不休,硬生生咬下了一块肥肉修建了沃州城,足可见其彪悍。有底蕴的氏族青蘅并不怕,但少昊氏这种有底蕴还因为持续数千年的征战而异常彪悍的氏族,但凡长了点脑子的人都不会惹。   不管多么兴盛的氏族,若是长久不征战,实力一定会下降,军备松弛,只要你拳头够硬,想揍就能揍。唯有少昊氏,从封到沃州那一刻起,战争的阴影无时无刻不笼罩着他们,至今已有两三千年。这也是青蘅不想惹他们的原因,你拳头硬,人家也不差,要知道少昊氏可不是第一任沃州侯,在它之前还有几个氏族,只是中州与沃州边境的战争太过惨烈,每天一小打,每年几回大打。之前的那几个氏族都在战争中绝了种,少昊氏是目前为止唯一一个没被战争给绝种并且从羽人手中咬下一大块肥肉来的氏族。因此除非人族的利益需要,否则能不结仇她就不想拉这种仇恨,当然,在不越过底线之余捞点外快她也是很乐意的。   诸方挑眉。“那你有什么办法?”   青蘅取出了一只玉瓶。“你的底子打得很牢,虽是二鼎下品,却已摸到了三鼎的门槛,只是灵力攒得还不够才卡住了,有这丸培元丹,再有我相助,相信你一定能突破至二鼎上品,说不定还能冲击三鼎。”逐风不是九鼎下品吗?那好,我弄个三鼎来跟你打。   诸方默然的看着青蘅,他没记错的话,培元丹是巫宗巫咸殿的灵丹,每年只出售一千丸,每一丸都价值连城,且有价无市,这女子却随随便便就拿出来了,为了个赌局,至于吗?   非常至于,培元丹在外头的确价值连城,但在巫宗却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只是巫罗想赚钱才刻意控制流出的数目,事实上,巫咸殿很多丹药都是如此。在外头价值连城,但在巫宗内部是寻常物事,比如培元丹,巫宗的巫每个人都曾服食培元丹,且不止一丸,这就是一消耗品。用一丸消耗品换取超过五百万的玉钱,这完全不是一个暴利能够形容的。当然,这些青蘅是不会跟一个外人说的。   诸方不相信天上会掉馅饼,但青蘅既然是王身边的人,想来也不会害自己,即便要害,自己一个庶子也没有值得她害的地方,便接过了培元丹,想了想,忽问:“我是否见过你?”总觉得这女子很眼熟。   “那不重要。”青蘅满不在意的回道,不论见过与否最后的结果都是一样的。   诸方疑惑的看着青蘅淡漠的眸中陡然浮现的落寞,虽然不知道她落寞的原因,但即便口中说着不在意的话,她心中终究还是在意的吧,诸方忽然觉得自己的心有些发疼。   青蘅的自我调节能力很强,自我调节能力不强,两百年前她也没法在十巫的逼迫下活下来,当年心理素质稍微差一点就能被十巫给逼得崩溃,因此发现诸方看自己的眼神有些怪异后瞬间便恢复了常态,变脸比翻书还快。   诸方直接服下了培元丹,丹药入口即化,青蘅这枚培元丹是巫咸专门为她炼制的,比起寻常培元丹更好,庞大的灵力涌入诸方的经脉,立时撑爆了他的经脉。而青蘅看了一会也看出不对劲了,巫咸专门为自己炼制的丹药,别的人服了不会有问题吗?显然是有问题的,她的经脉强大无比,旁的人却没有她那般强悍的经脉与生命力。   巫咸你这炼的什么培元丹?药效也太强了吧?   青蘅赶紧跑了过去,一丝温暖而充满生机的五彩力量注入诸方的体内,诸方体内崩溃的经脉刹那间重新生长,并且坚韧宽阔更胜从前,然后再被崩毁。青蘅的脸忍不住黑了黑,这丹药即便是她吃了也不敢保证不被撑着,巫咸炼制时究竟是加了多少料?   五彩力量愈发活跃,诸方体内的经脉也在不断的崩溃中重生,愈发坚韧与宽阔。   当诸方体内的灵力平复时,他的身体也被整个的重塑了一遍,从里到外的重塑,灵力更是不可思异的提升到了三鼎上品。诸方惊疑不定的望着青蘅,他感觉得出来,自己体内所有杂质都被祛除了,身体的品质也被提升了一大截,若他原来的身体是一块斑驳的杂矿的话,那么他如今的躯体就是一块经过千锤百炼的陨铁,而这一切都是青蘅的力量带给他的。   青蘅颇为心疼,她的五彩之力恢复起来可不容易,每一丝都极为珍贵。如今却在诸方的身上用掉了她数十年修炼所得的五彩神力,莫说五百万玉钱,便是五千万玉钱她都亏大了。“我的力量有点特别,重塑能力很强。”只要不是死人都能救活,当然,死人也能,但后续麻烦太多,她不会那么做。否则别人杀人,她背锅,未免憋屈。   诸方默然许久后忽道:“您是巫女殿主?”普天之下只有一个人的灵力会是五彩的,便是巫宗玉宫的殿主,也是巫宗的宗主,九州大地上唯一与王比肩的存在。与王不同,巫宗的巫女司掌的是神权,因此较为神秘,而如今这一代的巫女最是神秘,无人知名。这也倒也罢了,巫女与十巫都有自己的职名,世人记得更清楚的是他们的职名,他们原本的姓氏与名字在巫宗的核心后便已是无意义的东西,九州铭记的是十巫之名。但这一代的巫女与王并称九州双姝,却无一人知道她长什么模样,世间更无她的画像流传。若非王的身体出了问题,又无继承人,以至于她同掌王权与神权,以她的存在感,根本不会有人对巫宗这一代的巫女有半点印象。   “这不重要。”青蘅笑了笑,跟诸方告别了。她是真觉得这不重要,巫女的身份的确尊贵,九州帝国神权与王权并列,王是王权世界的统治者,而她则是神权世界的统治者。但身份再尊荣又如何?百年之后,王百年之后还能入九阙山的人族宗庙被后世人族世代供奉,而她不过一抔无名之土。   三鼎上品对二鼎上品,且前者灵力浑厚得不可思异,结果按理应该是显而易见的,但事实证明,顶级氏族的底蕴真的很深厚。   虽然不明白诸方的实力怎么突然提升这么多,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但逐风却有着极好的武器,手中的弓是少昊氏的宝物,身上穿着冰蚕丝软甲,而诸方,手中不过一柄普通的青铜剑,哪怕他再悍勇也得破得了对方的防御。   青蘅津津有味的看着,虽然比赛不太公平,逐风身上的好东西太多了,但这世上本就没有绝对的公平,谁能笑到最后才是最重要的。看了没一会青蘅便没兴趣了,逐风固然有装备的优势,但他本身才是最大的优势,少昊氏的子孙就没几个没上过战场的。做为君离的继承人之一,逐风更是自小参战,不论是沃州侯还是少昊氏族长的位置都必须拥有强大的实力才有资格坐。实力不够,哪怕是名正言顺的嫡嗣也必须下台;同样,庶子若是有那个能力,出身再不正也能名正言顺的上位。边境惨烈的战争使得边境众氏族将宗法制给践踏得差不多了,在边境氏族中,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才是王道。逐风是少昊氏所有弟子中最有望继承爵位与族长之位的,不仅仅是因为逐风资质出众,更因为他是所有弟子中战功最高的。   看得出虽然有洛氏不待见,但诸方很刻苦也很认真,可有些东西不是刻苦能够解决的,比如实战经验,一个是没见过血的雏鹰,另一个是身经百战而活下来的猛虎。若非诸方的实力忽然提升了一大截,早被逐风踢下台了。   交上手后,诸方也发现了自己的问题,莫说逐风装备齐全,便是什么装备都没有,照样能收拾自己,无它,逐风的实战经验太丰富了。打了没一会,诸方的戾气也上来了,干脆放弃了招数,硬碰硬的跟逐风近身搏命,倒也误打误撞让逐风手忙脚乱。少昊氏更擅长的是弓马骑射,特别是弓术,一里之内百发百中,但近战步战什么的......也就比普通人好看一点。   已经在想怎么逃席的青蘅一见这情况立马重新坐好,终于来了点有意思的。“王,你说谁会赢?”   一大早便魂不守舍的王没反应,青蘅微微蹙眉,拍了拍王。“王,怎么了?”   王回过神来。“无事,你刚才说什么?”   青蘅狐疑的看着王,王是个什么样的人她太清楚了,不论是健康亦或病弱,王永远都是清醒而冷酷的,这般魂不守舍的模样,倒是不曾见过。王这一生,遇到的坎坷太多,但除了两百年前同鲛人的战争以及战争中身体被鲛人大祭师的术法所伤,落下无法根治的伤,恐怕就没有什么能够影响她。但王既然不想说,青蘅也就不会多问。“你说他们谁会赢?”   王看了台上,诸方已经放弃了术法,而是执着一柄冒着寒气的冰刃跟逐风近战了起来。“很会找别人的弱点,但经验太欠缺,逐风赢。”灵力并不代表一切,有强大的灵力却没有丰富的战斗经验,只要灵力差距不是特别大,又拥有强大的战斗技巧,未必不能越级击杀更强的敌人,反正王记得自己年轻时就杀过不少灵力在自己之上的敌人。   青蘅笑了。“我觉得诸方会赢。”   王微默。“有洛氏那小子的力量是你提升的?”虽然不喜欢十巫的泯灭人性,但她永远都不能否认,能够成为十巫,那十个人无一不是人族某一领域甚至多个领域的王者。如巫咸,九州大地上没有任何人的炼丹术与医毒之术能与他相提并论,让一个人的力量向上跳一个鼎位的丹药,旁的人或许没辄,对于巫咸却不难。   青蘅点头。“巫罗开了个盘口。”   王忍不住为所有参与赌局的人默哀,参加巫罗设的赌局,不输得一干二净,开盘口的就不是十巫。悲剧的是,若是旁的人开的盘口,那些贵族即便输得底朝天也不是不能将钱弄回来,但钱进了巫罗手里,谁敢从他手里抠一枚贝币,巫罗能灭人满门。更悲剧的是,十巫的特殊性使得他们有先斩后奏的权利,即杀人不用偿命的权利,只要回头他给个过得去的交代,谁也不能因此而动十巫分毫。   两百年前人族洪水滔天,想要趁机牟利的人可不少,十巫出马,一族一族的株连下去。人族贵族阶层近半被屠戮或举族沦为死奴,子子孙孙都被打上奴隶的烙印,不论老弱妇孺送到治水前线治水,而将人送到治水前线等于两只脚踏上了黄泉路。也因此,洪水结束时,每一名巫的手上都饱浸鲜血,凶名可止小儿夜啼。尽管一举将整个人族贵族阶层给得罪光了,十巫却除了几个寿终正寝的,其余至今还活蹦乱跳的,最近的便有正在开盘口的巫罗。   九州大地有谚语:宁得罪老天莫得罪十巫,得罪老天,倒霉也就倒霉你一个,得罪十巫,要么死一族,要么一族世代为奴。   自然,青蘅这个十巫的老大更没人敢惹,巫女不惹事,低调行事并不代表她就没危险性了,在巫宗那种优胜劣汰的环境,她要是没有本事,早被十巫干掉换人了。   想想巫宗的丰功伟绩,王便觉得,在场所有人族贵族可谓前途一片黯淡无光。   无论是青蘅还是王都没猜对,诸方与逐风谁也没赢,完全变成近战,怎么也拉不开距离后,逐风身经百战杀人无数的煞气也被激了起来,两个人干脆短兵相接,你一剑我一刀,端看谁先受不住倒下。   这不是战场,这是比赛,真让这两个人继续下去,必然一死一废,以至于王不得不叫停,遗憾的是已经打红了眼的两人没一个理她,王果断一道火球砸了过去,两个人都被一击解决。   所有人无言以对,王可真是宝刀未老,两百年未出手,他们都快忘了王早年是怎么登上王位的了。如今见王如此轻描淡写的将一个二鼎一个三鼎的年轻人敲晕,还精准的控制住了力道没伤人,那些快被忘光的记忆立马复活了。   人都被王给敲晕了,那么自然不能有胜负,因此巫罗来找青蘅的时候青蘅发现巫罗眼角眉梢都透着钱影。“赚了多少?”   “通杀,扣除成本后,一共赚了一千七百万玉钱。”   青蘅:“......下注的人疯了?”一场赌局压这么多钱,脑子坏掉了?   “他们没疯,是我散了一些消息,将这场比试提升了一个高度。”   “比如?”   “由个人之战上升为中州氏族与沃州氏族谁最能耐。”   青蘅无语的揉了揉额头,人与人相处尚且有矛盾,何况氏族,根据姓的不同,诸氏族分为若干阵营;根据祖宗的不同,又是一种划分......但最主要的划分还是根据地域来的,一州一阵营。九州大地,每一州都有氏族无数,内部矛盾是内部的事情,在自己地盘解决,但与别州氏族对上的时候,自然要同仇敌忾。中州氏族与沃州氏族,怎么说呢,有时好得蜜里调油,但更多时候跟斗鸡眼似的。沃州九成的疆域都在羽人的控制下,这种情况使得沃州氏族为了强盛向两个方向发展,一个是羽人方面,另一个则是中州方面。沃州氏族想要发展,中州氏族也不想被人抢了自己的资源,矛盾极深。一句剑拔弩张都是委婉的,最严重的时候,沃州与中州边境血流成河。   数千年来,历代人王最头疼的就是中州氏族与沃州氏族之争,这个问题直到如今孟泠成为人王才得以解决。四百年前有辛氏与沃州氏族结盟,向羽人开战,从羽人的手中夺来了富饶的月照平原,将中州与沃州的疆域向北推到了北荒。有了新的资源,中州与沃州的氏族这才缓解了矛盾。而这也是孟泠得以成为人王的一个重要因素,其余人所有功劳加起来都及不上她这一笔。   虽然四百年没开战了,但中州与沃州氏族的手上浸满彼此血亲的血,区区几百年还消弥不了此恩怨。哪怕是王,四百年来也是尽量调解,避免这两州氏族再撞出矛盾来。巫罗倒好,为了个赌局竟将两州氏族都给拖下了水,也不怕玩脱了,到时怎么收拾烂摊子?   因与羽人接壤,战事不断的原因,九州氏族,中州与沃州氏族最为彪悍,一言不合拔剑相向可是家常便饭。   青蘅道:“自己回去闭门思过十年。”   巫罗茫然的看着青蘅,他犯什么错了?   “中州与沃州氏族四百年没开战并不代表他们的宿怨已完全消弥,你可有想过,此次若非王出手破坏了比赛,真让诸方与逐风分出胜负,或是有一人出了事,会发生何事?”青蘅完全可以肯定,若非王中途插了一手,这个时候中州与沃州氏族已经打起来了。   巫罗默然,他还真没想过这个,他成为巫罗也不过两百多年,而中州与沃州氏族的宿怨是四百年前的旧账,年轻一代的人早就忘得差不多了,对此没概念。不过即便知道他也不会在意,那些氏族真敢借机内战的话,全杀了就是。   看着巫罗的模样,青蘅不用读心都能猜到他什么想法,叹道:“算了,你还是别回巫罗殿了。”   巫罗诧异的看着青蘅,巫女什么时候也有人性了?   青蘅继续道:“你去巫即殿闭门思过,几时将巫即殿的历史典籍倒背如流几时出来。”   巫罗顿时死的心都有了,巫宗十一座巫殿,巫即殿最为特殊,巫即殿就一个任务,保存人族的文明。人族在蛮荒纪时曾被摧毁过一次,文明化为灰烬,炎帝汲取了教训,建立巫即殿以保存人族所有的知识,包括历史。人族传说时代与有文字以来的历史,巫即殿中都有相关典籍记载,浩如烟海。将那些典籍倒背如流,除了巫即,普天之下就没人有那个寿命,真背完了,巫罗也该老得没几天好活了。   青蘅心意已决,没人能阻止,王下命令或许还能被强势的大臣挡回来或是被强大的氏族阳奉阴违,但巫女之令却没人敢违背。阳奉阴违者,不用巫女出手,十巫立马就能疯狗一样扑上来灭你全族。   巫罗将此次赚的钱交给自己的下属令其送回巫罗殿后便灰溜溜的收拾东西去巫即殿报道了。   青蘅收拾了巫罗,王也将中州与沃州诸氏族与会者敲打了一遍,不过是一场友谊性质的赛事,小赌怡情,但赌成这个样子,没这些人推波助澜是不可能的。王也懒得去查是谁在推波助澜,查出来肯定糟心,既如此干脆一竿子全打死省事。至于会不会冤屈了谁这种问题,王表示,不存在这种可能,这些人就三种身份,主犯、从犯以及作壁上观的,不论是哪一种都不算冤枉。   敲打完了,王也问有洛氏族长要了诸方。“那孩子资质不错,便随我去王城做个侍从。”王顿了顿,似乎很想说什么,但最终什么都没说。   “诸方那孩子不错,有洛氏这一代也不全是猪猡。”君离很是直白的道。   有洛氏族长立马气得脸色通红,却无人帮他解围,沃州氏族都是少昊氏的分支,自然唯君离马首是瞻。而中州氏族,想想有洛氏族长嫡子干的糟心事,不补一刀已然是好脾气,帮他解围,哪凉快哪呆着去。少昊君离的话虽然难听,但中州诸氏族都认为,沃州氏族终于会说人话了,有洛氏族长的子嗣不敢说全是猪猡,但他的嫡子绝对是不折不扣的猪猡。   王的敲打绝不止言语上的,王是炎帝的后裔,所有与王打过交道的人都会有一种感觉:王真不愧是炎帝的后裔。   你给炎帝没事找事,她绝不会仅言语敲打你几句,扒你几层皮都是轻的,撞上她心情不好的话将没事找事的人满门杀了都是正常。自然,王还没炎帝那么凶残,但放血是免不了的。也因此,不论是中州还是沃州氏族,离开的时候,除了君离因为砸了洛水大会而心情大好,完全不受这点影响,其余人没一个心情好的,呕死的心都有了。早知如此,他们就不藉此找对方的麻烦顺便试探王了,病老虎也是老虎。何况人族如今可不止一只病老虎,王城还有一个巫女呢,那可是比病老虎更凶残的角色。   青蘅坐在屋脊上望着众人的神色,很容易就猜出了他们的心思,不由轻叹。蛮荒纪时人族虽危如累卵,朝不保夕,却举族一条心从异兽的爪牙与羽人的羽翼下挣得了如今的一切,怎日子好起来了,内部却是愈发的勾心斗角。两百年前的治水更是一出红尘人生画卷,丑态百出的长卷,甚至那场引起洪水与令王失去了健康的战争本质上都是极其无意义的。人族的历史就是一部征战史,但为了给那些贵族收拾烂摊子而爆发那样的一场大战......此时此刻青蘅觉得自己似乎有些明白十巫的愤世嫉俗与王一旦碰上贵族的破事,能杀人就绝不重惩,能重惩就绝不轻饶的风格是怎么来的,看着这些人干的事,是个人都会来气。   王还没死呢就在想着怎么改朝换代了,就算要换一个王,也是当事人靠自己的能力竞争,这些人蹦跶的这么欢是想干什么?效仿扶风氏族?也不想想扶风氏族最后是怎么个下场。   与中州氏族的族长们分开后忽有一族长唤住了君离。“大族长。”   君离回头看了发话人一眼,沃州氏族是九州氏族中最特别的,不仅仅是战火纷飞,更因为沃州所有氏族都是少昊氏的分支,少昊氏族长即沃州诸氏族大族长。也因此,少昊氏的力量是四氏族中最强的,无人敢惹,毕竟惹上少昊氏,那么未来的敌人就不是一个氏族,而是沃州所有氏族。但平日里诸族长都是喊他沃州侯,如今改称大族长,自然是有内部事情要说。遗憾的是,君离没有听的兴趣,因为不用听他也知道这些人想说什么。   君离冷冷道:“王还没死,即便她要禅让了,我们只需派出出色的子弟角逐王位即可,胜则为王,败也不过是下一轮重新来过,少在那上蹿下跳。”他是瞎子没错,却不是死人,未经他允许便胡乱搅和这些破事,回去之后有必要将这些族长换换了。“再敢伸这种爪子,本侯便剁了你们那一脉的所有爪子。”   目送所有人离去后,青蘅跳下了屋脊去找王,王正在投喂她养的毕方,青蘅随便找了个蒲草垫子跪坐了下来。“如何?”   王露出一抹似嘲似讽之色:“还能如何,都当我是死人了。”   青蘅赞同:“他们蹦跶的是太欢了,可需要杀几只鸡?”   王摇头:“杀几只鸡有什么意思?”   青蘅疑惑的看着王,不解王的意思,所幸王也没让她猜的意思,继续道:“都是鸡。”   青蘅:“......”这是不是太凶残了?   王轻笑。“青蘅你莫不是他们以为只是在打王位的主意?”   “难道不是?”虽然隐约有些猜测,但青蘅觉得那些人应该不至于如此大胆。   “他们是在打王位的主意,却不止如此,王位禅让制,今日我家,明日你家怎能令人满足?不可能的,人性贪婪,他们想要的是王位永远在自己的氏族传下去。”   青蘅皱眉:“那是不可能的,无论是神权还是王权永远都不能掌于一人手,更不能以血缘传承。”上一代的王与下一代的王不能出自同一个氏族,巫女倒没这个讲究,但每一代的巫女都是孤儿,也就无所谓了。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炎帝临终时定了死规矩,王权与神权必须能者居之。而世袭制,谁能保证自己是明君,子孙后代也代代明君,没一个狗熊?若是不能就闭嘴,不闭嘴就灭你全族,这是巫宗数千年来在王权与神权的更迭中唯一的态度。   王道:“是不可能,但扶风氏族给他们开了一个好头。”   青蘅无语,那些人该不会眼瞎的就看到了数千年前扶风氏族篡夺王权改禅让制为世袭制的“功绩”了吧?   整个氏族十数万族人被屠杀,只留下一名遗孤,而这名遗孤还是白帝仁慈,念在黄帝对人族的功劳上从巫宗的屠刀下抢下来的。虽未绝了血脉,但扶风氏族数千年来,身份一直很尴尬,虽位列四氏族,但不论是同级的氏族亦或是低一级的氏族都唯恐避之不及,活似其为瘟疫,躲慢点就是一场灾难。   静默许久后,青蘅终是道:“既如此,那就都是鸡。”   想了想,青蘅又补上一句:“那少昊君离......”她个人觉得君离此次只怕是被他的族人给坑了。   “他不是。”王道,顿了顿,又解释了下:“虽然四百年前风君离败给了我,但那并不代表他就无能,他也有为王之才,只是生错了时代。”   青蘅赞同,君离的确有能力,沃州氏族的倒霉催情况,硬生生被他给扭转了,寻常人可没这本事。但有为王之才却跟王生在同一个时代无疑是一种悲剧,王位只有一个,虽不世袭,但下一轮角逐开始时,风君离也老得失去了角逐的资格,但这和此事有什么关联?按照常理,越是有王者之才越要防备吧?   “我所指的王者之才不仅指能力、手段与心胸,更指眼光。君离此人,除非他确定他的子孙每一代都有他的才能,否则他这一生都是禅让制最忠实的拥护者。”世袭制固然美好,但处个狗熊子孙,扶风氏族就是前车之鉴。禅让制虽没有世袭制那般光鲜,但只要子孙出色,王位迟早轮到自己家。盛极必衰,出个人王便歇一歇,再出一个,有可能的话培养一个帝君出来就更美妙了,如此松弛有度才是一个氏族的万年不倒的真理。   青蘅默,没有人能保证自己的子孙代代惊才绝艳,君离也不例外。英雄老子,狗熊儿子才是人族的常态,若非如此,人族人王出了不少位,跻身顶级氏族与大氏族的氏族也不会那般少了。 ☆、条原王城   成为王的侍从无疑是一种荣耀,因此哪怕再想打压庶子,避免日后庶出上位,有洛氏族也不得不认认真真的为诸方准备离开的宴会以及可能需要的东西。不论未来如何,诸方只要在王城努力上进,前途自然不可限量。而有洛氏族虽是王早年登上王位的助力,但那已是好几代前的事了,王认可的是当时陪她打天下的那一代族长。如今的有辛氏族,王恨不得敲几捶子让他们少蹦跶些,自然不可能再提携,双方关系也就越来越冷淡。   有洛氏族已是中等氏族名列前茅的存在,再往上就是大氏族,但大氏族的入门资格是出一位人王,并且拥有三千年的族史,遗憾的是有洛氏族的族史才两千年,还差一千年。一千年的族史倒也罢了,熬一熬也熬得过去,但人王之位却不是曲觞流水的酒觞,只要你在宴上,酒觞迟早会轮到你。禅让制只是给了所有人角逐的机会,但注意一点,王权与神权能者得之,能力镇不住九州大地,不能给人族带来利益,哪怕是帝君转世都不能位居王位。   因着要求太高,数千年来王位一直在四氏族与九大氏族中传递,别的氏族培养不出来符合要求的。但别的氏族也不是完全没有希望,历代人王中也有不是出身那些氏族的,最近便有如今的王,有辛氏四百年前也不过是一个中等氏族,却因为出了一个天资卓绝的有辛孟泠,夺了王位,这才一举跻身大氏族之列。而以往的功绩,百年之后一个帝君尊号是跑不掉的,有辛氏届时便有了跻身顶级氏族的资格。九州诸氏族,除了顶级氏族,其余氏族就没有一个是不羡慕嫉妒恨的,唯一令人稍觉心理平衡的是:王是个奇葩,竟然坚持不婚不育,没有帝君的血统,便没资格跻身顶级氏族之列。   有辛氏族自然不会奢望诸方成为人王,甚至帝君,诸方是很出色,但九州很大,不乏比他更出色的,近的就有少昊逐风,还有四氏族中的另外三族。上一轮角逐阴谋太多,所有人都始料未及,以至于最后完全脱离了掌控,使得王位落到了有辛氏手中,这一轮角逐,四氏族都摩拳擦掌准备将王位抢到手,没一个好惹的。但诸方成不了人王也无妨,至少要成为议政大殿最重要的臣子,如此才可为氏族争取更多的资源,从下一代中挑选资质出众的子弟倾力培养,定能培养出一个王来。   诸方自然看得出有洛氏打的什么主意,但再和自己的兄弟合不来都改变不了他是有洛氏子孙的出身。如王,王出身有辛氏族,但说她对有辛氏族有半点感情,鬼都不信。可再没感情,有机会的时候,王还是会扶持有辛氏族。无关亲情,这就是一种相互利用,氏族提供他青云直上的资源,而他回馈氏族继续发展的资源。   早年因为同羽人的战事的关系,王嫌原本的王城太远,后勤补给太麻烦,干脆加之自己的主场在中州,干脆将王城迁到了中州东北部的条原。事实上,若非更东的地方没什么人烟,而沃州又不是自己主场,王当时都想将王城迁到战场边上去。当然,如今也不远,至少羽人想要攻打人族王城,比以前省事多了,也因着这阴影,条原民风极为彪悍,王城大街上走着的人不敢说个个都配着刀剑弓箭,七成却怎么都有的。   不是没人劝王别太作死,王城离前线战场太近委实危险了点,但王对这个问题却是左耳进右耳出,被羽人骚扰了几回后,不少臣子表示玩不下去了,自动辞官回家养老,而王也趁机将自己的心腹提拔上来,兵不血刃的掌控了议政大殿。许是觉得这个考验人心的好法子,在掌控了朝堂后,王更没迁都的心思了。   诸方来到条原的第一日便赶上了羽人的一波进攻,自然,这也是试探,羽人在白帝时便向人族称臣。虽然隔三差五的就叛乱,但叛一回就被打回去一回,久而久之,羽人也长记性了。除非有很大的把握,否则不会冒然开战,自然,小规模冲突不算战争。如今这算是小规模冲突,问题是如今这位从来都不是什么好脾气,四百年前人族内乱时,羽人叛乱,当时还未登基的王与沃州氏族结盟,将羽人打退,还咬下了一块肥肉。登上王位后更是大举反攻,将整个月照平原给抢了来。   四百年前,沃州战场与月照平原血流成河,两族的尸体将月照大湖生生填平了,也因此羽人被王给打怕了,白帝之后,他们就没见过这么凶残的人王。即便是千年前的白帝,也没狠到王这个地步。因此在最初的艰难时期熬过去后,条原王城尽管离羽人很近,却一直没羽人敢来条原撒野。如今却来了,显然是为了试探缠绵病榻多年的王是否还是四百年前那个铁血君王。   刚被诸氏族给恶心了一回的王一见羽人这架势,在权利核心浸染了四百年的脑子立马就明白了羽人什么意思,好不容易压下去的火气立马就噌噌往上冲,并且从三丈高跳到了十丈高,她是快死了,可不是已经死了。   青蘅微叹,羽人也真是会挑时间,王的火气好不容易才降下去的,这下好,接下来要血流成河的绝不止那些想要篡夺王权的氏族了,还得加上羽人。   因为顺路而护送王回来的君离赶紧将王按回原位,姑奶奶火气再大也考虑一下身体状态。“莫气,那些小喽啰交给我,一定给你一个满意的结果。”   对于君离的实力王还是很信任的,便坐了回去。   君离这才松了口气,出去收拾羽人了。   理智上,君离上理解羽人的行为,人族与羽人不是一个种族,且是世仇,自蛮荒纪时这两个种族便一直在征战,甚至九州大地曾经的统治者还是羽人所建立的羽民王朝,只是羽民王朝后期腐朽严重,这才被崛起的人族取而代之。但曾经站在大荒第一族位置上的羽人显然不可能满足于如今的附庸地位,因此双方都很清楚,所谓的称臣不过是需要养精蓄锐,暂时不开战的一个借口罢了。养足了气力,两族开战都不需要理由,哦,人族可能会找个理由,但羽人却是借口都不用找。   要开战自然要挑一个合适的机会,否则胡乱开战,只会无谓的消耗力量。比如四百年前,羽人借着当时的王位角逐,又利用先王的性格推波助澜,最终造成人族内乱,羽人趁机出兵,一度占据半个中州,少昊氏险成流浪氏族。只是半道上杀出了王搅局,羽人的一番算计终成空,而同样的招数在王的身上没法用第二次,王根本不上当,王位角逐谁敢越线,她立马剁了那人的整个氏族。碰上这么个敌人,羽人也头疼,便只能等王死了再出手,反正羽人的寿命很漫长。   王已缠绵病榻两百年,羽人也期待了两百年,遗憾的是王死不肯咽气,羽人便一直没能如愿,但前些日子人族内部出现了问题,让羽人意识到了一个问题,王活不久了。若非如此,那些被王给杀怕了的氏族也不敢伸爪子试探王,但保险起见,羽人还是先派人来王城试探一下。   理智上,君离非常理解这些,但感情上他没法支持。一来他是人族,二来他还想追求王呢,他这还没开始,那边便有人在盘算王什么时候死了,几个意思?   君离火大的找羽人算账,青蘅悠哉的啃着坚果,很是淡定,反正试探的不是自己。她忽然发现,没有存在感也不是完全没好处,至少别人试探时都会习惯性试探王,很少有人跑来试探她。将心比心,若是自己被人这么试探,早开杀戒了,王却还得忍着。不过若是谁想到先来探探她,那就真的麻烦大了,她几乎不存在的存在感使得很多人都无法想起她,但真的想起来了,必然不会是一般人,没那么摆平。   压下火气的王忽然愣了下,望了望马车之外,忽对青蘅道:“你去看看吧。”   青蘅拿上一枚果子便起身出了马车。   羽人很强,特别是一双翅膀,简直是作弊一样的存在,但君离是谁?少昊氏族长兼沃州侯,尚未成年时便被人丢到兵荒马乱的战场上,自那之后便与羽人这一族耗上了,四百年来,双方交手无数次。强弓拉开,只见光影连连,满满一袋的特制箭矢便被射出,在风灵的加持下将一个个羽人的翅膀射穿,不偏不倚,射的正是翅膀根。   青蘅出来的时候羽人便似下饺子般往下掉,不由默了下,沃州侯真威武,陆地生物居然将飞行类给逼成了这样。但最让青蘅侧目的还是诸方的表现,其余人不是君离的亲卫便是王的亲卫,每个都是百战精锐,也曾与羽人交战,对付羽人都很有经验,但诸方......那是真正的新人,或许因为氏族内部争斗的关系杀过人,但绝没见识过真正的战争。可诸方的适应性很强,初时还有些手忙脚乱,但观察了一会别人的表现后便跟上来了,虽然没有少昊氏之人的高超箭术,但那些掉落下来的羽人他却连着解决了三个。   羽人的身体不适合习武,但他们在术法方面的造诣很高,这也是人族最为头疼的,人族中却不是个个都能修炼灵力。更头疼的是羽人的寿命极为漫长,只要他们有兴趣,花个一千年,每天练一个时辰的武,一千年后必然是灵武双修的高手。而这样灵武双修的高手,是羽人军队的标准要求,这也是人族始终无法彻底打败羽人的原因,这块骨头太硬了。   青蘅扬了扬眉,或许不久后王可以考虑禅让了,虽然王权更迭都是王死了后新王才继位,但也不是没有例外,比如千年前扶风氏族被连山氏给剁了的那位王,比如四百年前那位被王给逼得退位让贤的先王。王自然不同于这两个例子,但她的身体委实不适合继续在这个位置上,只是之前一直没有合适的继承人才一直顶着,只是不知道诸方能否成长起来。若是他镇不住九州氏族,那王还得拖着病体熬下去。   正琢磨着王几时可以休息,青蘅忽然感觉到云天之上的某道强横气息正在往下落,青蘅的背后忽然出现了一对由气流汇聚的羽翼,风翼扇动带着青蘅飞到了云天之上,云天之上还有着一个羽人。一对庞大无比的雪白羽翼载着他俯瞰着下方的战斗,重点是王所在的马车,看到青蘅时,不由一怔。“巫女?”他没见过青蘅,他打交道的是青蘅的前任汐珞,但汐珞给他的印象......那女人就是巫宗的千古一奇葩!   汐珞从不与人正面对战,一旦碰上需要正面作战的情况,汐珞不是将同伴踢出去当剑便是跑得比兔子还快。这也就罢了,充其量就是巫宗出了个奇葩巫女,但汐珞最令人抓狂的不是她渣渣武力,而是她的机关术,汐珞最传奇的功绩便是以机关术挡住了羽人十万大军。若非汐珞的机关术,当年有辛氏与少昊氏联军也不能那么容易就抢了月照平原。   见惯了当年汐珞的无耻风格,如今青蘅这样大咧咧迎上来的风格让羽人明显愣住,但打量了下青蘅,羽人错愕的发现自己竟然看不出青蘅的实力,青蘅给人的感觉似乎只要闭上眼,那里根本没有人一般。一时间羽人忌惮不已,便没有立时出手。   青蘅彬彬有礼的道:“敢问阁下是?”前任巫女早年被当时乌烟瘴气的王位角逐给气得远走月照之地,后与王结盟,跟羽人在月照地区打得天翻地覆,羽人的高层,若是汐珞还活着,自然一眼就认得出来,遗憾的是汐珞在两百年前就被人给杀了。而青蘅,做为巫女,除非是大规模的战争,否则她是不能随便跑的,而羽人这四百年来小规模战争虽然没断过,但能够惊动巫女的大战却不曾发动过,因此羽人高层她一个都不认识。   “风奕。”   青蘅默然,很怀疑今儿自己若是不在,对方是不是准备趁机刺杀王,继承人未定,王若被杀,虽然她最后也压得住,但也需要不少时间。而后续问题,想想就头疼。   羽人有十二氏族,羽、经、翼、风、天、鹤、雪、云、月、青、向、纬,十二氏族各有各的偏长,除了羽氏曾是羽民王朝的王族,地位较为特殊,涉猎有点广,其余氏族都有比较专心,专精某一领域,比如风氏,在羽人一族中出了名的刺客氏族。让一个刺客氏族的族长跑到人族王城来,想要干什么,不用脑子都猜得到。   青蘅随意的在一片云彩上坐了下来。“那不知风氏公子来此意欲何为?”若是来杀人放火的就免了,她还没死呢,轮不到异族到人族王城来撒野。   风奕无言以对,他能说他是来看看有没有机会,如果有的话就把那个双手沾染羽人险些的女暴君给宰了吗?显然不能,他要赶这么说,青蘅立马就能跟他打起来。青蘅不是汐珞。汐珞固然能以机关术做到任何人都找不到的事,但一旦失去了制造机关的条件,便与待宰羔羊无异。而青蘅,刺客的直觉告诉风奕,除非必须,否则青蘅这人能不招惹最好不要招惹。   风奕无言,青蘅却很有话说,见对方不说,便自己说了下去。“羽人的寿命都很长,虽然你看着挺年轻的,但算起来,应该有两千多岁了吧。”   风奕疑惑的看着青蘅,不知道青蘅怎么有兴致研究起羽人的年龄了,对于非人生物以及青蘅这一类灵力卓绝的人族,外表年龄完全不可信。如他,两千多岁了却顶着而立之年的容貌,又如青蘅,还有有辛孟泠,一个两百多岁,另一个四百多岁,却依旧青春少艾。   “两百年前巫女汐珞被人残杀,虽然所有证据都指向南侯,南侯自己也承认了,但我总觉得不止如此。”青蘅自顾自的道:“巫女汐珞虽是众所周知的弱似渣,但能在巫女之位上坐了两百年都没被十巫给换掉的巫女,我相信,哪怕她是只兔子也是能吃人的兔子。”巫女必须驾驭得了十巫,否则巫宗必定大乱,也因此,巫女的考核极严,驾驭不了十巫,哪怕你再天赋过人也与巫女之位无缘。有切身体会的青蘅最清楚不过,但凡能满足条件而成为巫女的女子,都不会是善茬。   巫女汐珞虽是巫宗有史以来的第一奇葩,但她既然能稳坐巫女之位,自然有其过人的能力,区区一个人族伯侯可能逮着她吗?联想到四百年前人族大乱某些□□,加上那一段时间王杀人杀得极凶残。哪怕当时没反应过来,之后坐稳了巫女之位,她腾出脑子来思考当年的事,立马发现了一大堆问题。人不作死就不会死,四百年前的诸氏族已经证明过一次了,而羽人,白帝时代后,都变聪明了,开始从人族内部动手脚。   风奕错愕的看着青蘅,忽然觉得,四百年前月照之战的巫女是汐珞其实是件好事,若是眼前这位,只怕羽人会更惨。   青蘅也盯着风奕的神情,最终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神色莫名的轻叹:“果然如此。”两百年前,因着一场阴谋,一个人死去,引起多少人陪葬,又有多少人的命运天翻地覆。   虽然清楚了风奕曾经掺和过怎样的阴谋,但青蘅并没有与他动手的意思,她的目的只是让风奕安分点。   羽人最终撤退了,风奕不能出手,而他带来的羽人明显不是少昊氏与禁卫的对手,试探的目的已经达到,风泠哪怕病得快死了,她也还是那个杀伐果决的人族之王,甚至凶残更胜四百年前,风奕眼神很好的看到王在让人将那些羽人斩尽杀绝,不留俘虏。   “上面是谁?”王问青蘅,她能感觉到天上有人,但她的感觉还没精确到能够感觉到云层中躲着的人是谁。   “风奕。”   王浅笑的神情立时阴了下来。“你怎不将他留下,哪怕你自己不是对手,也可以让君离帮你。”   青蘅抬眸望了望不远处的宏伟王城,王顿时哑火了,他们这一层次的人都很强大,也因为这份强大,平时受到的约束极大,他们若是在一座城邑上空开战,那座城邑准化为废墟。而不远处那不是一般的城邑,是人族的王城,也是人族的核心,不知保存着多少重要的东西,若是倒霉的遭受这种池鱼之殃,她这个王即刻就可以卸任了。   王郁闷的坐回了马车中,这世上最郁闷不是你的敌人出现在你面前却跑掉了,而是你明明能拿下对方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跑掉。   青蘅悲喜难辨的跟着进了马车,不远处的君离望着马车默然无言,虽然隔着一段距离,但他听得到两人在说什么。只是他没想到最激动的会是王而非青蘅,王与前任巫女汐珞不打不相识,好友被人给害了,自然有气,若非人族的情况不允许,又没有证据,两百年前王就打上沃州了。而青蘅,她的命运便是在两百年前的那场阴谋中天翻地覆的。   “沃州侯?”诸方疑惑的看了眼跑神的君离。“巫女怎么了?”君离看青蘅的眼神太过怪异,他无法不注意。那个青衣的女子,明明是初见,他却觉得似曾相识。在王的强大气场下,根本不可能有人不受影响,而青蘅,她是例外,以一种古怪的方式例外,她根本没有存在感。但不知为何,别人总是会忽视她的存在,他却每次都会注意到光芒背后似乎不存在的女子。   “无事。”君离随口回道。   诸方闻言立时明白君离这是不想说的意思,便不再追问。   君离换了个话题,对诸方夸赞道:“你此战表现得不错,好好干,定能成为千古名将,或许还能成为王。”人族的王位不世袭,谁也不能保证下一任王是哪位,诸方的出身虽然不太可能,但他若委实出色,也不是不可能。如王,冷眼看亲生母亲去死,屠自己半数的兄弟姐妹,为了斩草除根,连襁褓中的婴孩都没放过,但她如今坐在王位上,谁又敢对她的过往置喙半个字呢?   做王的侍从很轻松,就是......   “......所以你们这帮废物连羽人跑到了王城上空都没发现。”   诸方默然的瞅了瞅被王斥责为废物的人,都是人族的重臣,不乏一方诸侯的,这么个脾气,王没让人给推翻,委实是个奇迹。而且,诸方瞅了瞅一直在玩蓍草的青蘅,王一回来就一脚体响了王宫大门口紧急召集百官的青铜古钟,能够成为人族重臣,自然不是什么简单的角色,钟声敲响不过一盏茶的时间百官便来齐了。只是开始问了几个问题后王的一条无差别的毒舌便令人恨不得去死,唯一跟没事人的便是青蘅,从一开始她就一直在用蓍草卜算。   许是看王再说下去,说不准真会有人被王说得一头碰死在这大殿上,青蘅忽道:“若嫌他们废物,不如废物利用,让他们领兵去月照平原与姑射海峡一线。”   废物利用?百官怒瞪,巫女你会不会说人话啊?不会说人话就别开口,一开口比王还毒舌。   王诧异的看向青蘅。“你什么意思?”改主意支持她发动大战了?可这又有什么用?   人族这四百年可谓灾劫不断,四百年前人族内乱,羽人又趁机入侵,血流成河,千里无鸡鸣,白骨路于野。两百年前,与鲛人之战,洪水肆虐,人族几成鱼鳖。王觉得,九州帝国十数位君王,就没哪位比她更倒霉了,刚登基就赶上内忧外患,好不容易完全掌权了,又赶上洪水,如今更好,晚年快死了还被人恶心。两百年前汐珞之死,王不是不想挥师沃州报仇,但连番灾劫,加上王的一番清算,人族的血几乎流尽,没法再发动大战,否则王早打上沃州了。综合上述原因,青蘅如今终于不跟她唱反调了又如何?王却纠结的发现,自己还是发动不了战争。   青蘅一派风轻云淡的回道:“不论你想要做什么,巫宗会全力支持你。”   大殿之上所有人都忍不住一愣,巫女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鬼话?人族王权与神权并立,王权治理人族,神权则较为神秘,只知道巫宗十殿一宫,十殿为十巫殿,每一殿都有一位十巫镇守,宫为玉宫,玉宫之主即为巫女,巫宗之主,神权执掌者。巫宗十殿一宫除了巫即殿神秘莫测,其余巫殿随便一殿的实力都足以碾压整个四氏族,而巫宗齐出,没人见过,只知巫宗最大规模的两次活动都在两百年前,一宫十殿除巫即殿全部出动。第一次是与鲛人的战争,将人族从洪水中捞了出来,鲛人几近灭族;第二次是巫女汐珞被杀,九州大地上风声鹤唳,无数氏族被灭族。即便是王,也对疯狗一般的十巫退避三舍。虽然不知道巫宗全部的实力,但单就两百年前展现出来的,全力支持,足够王把天给掀了。   百官心里咯噔的望向王,果不其然的发现王的眸子亮得堪比最璀璨的宝石,美丽却透着冰冷。   不论王想要做什么,一个小小的侍从都没什么发言权,因此诸方很闲,也不能说很闲,他每日里都跟着禁军一起训练。做王的禁军必须拥有很强的实力,否则一定会死得很惨,王不会杀禁军,但架不住王太会拉仇恨,还有青蘅,除非存在感令得别人无法注意到她,她拉的仇恨不会比王低,但这也不代表她就没拉仇恨了。刺杀王的人天天都有,刺杀青蘅的虽不多,却质量极好,一个就苦役赶上几十年来刺杀王的刺客们所造成的损失。拜这两位能拉仇恨的主所赐,王宫的禁军几乎草木一般,一年一换。   顶头上司能拉仇恨是一个原因,另一个原因则是有大战,王通常都会亲征,早年九州动荡之时,王四处征战,她的禁军也跟着立下赫赫战功,只要活下来的无一不封侯。哪个男儿没有封侯拜将的梦想?成为一方侯伯,若是自己的子孙争气,千年之后未必不能问鼎人王之位,得享人族永世的祭祀。   又一日训练结束,累得几乎要瘫痪的诸方强撑着走到了清液池边便走不动了,王的禁军对自身的训练简直没人性,无怪乎能够与羽人一较高下。但他才到,身体一时间不适应这样高强度的训练,每日训练结束,别人还能结伴去喝酒,他却是连呼吸都觉得没气力了。   在清液池边坐下,算了算,没一会便见到了凤凰花顺流而来,这是他数月前在清液池休息时发现的。王不喜欢奢华的建筑,因此王宫中多林木,特别是凤凰树,王宫中的树木近半都是凤凰树。花开花落,每日都会有无数落花随水而来,而灼灼落花中又夹杂了几片绿叶,诸方无意中发现,有一些绿叶上写着字。   字是以灵力直接写在叶片上的,非常浅,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那是字,他也是觉得叶片上的花纹怪异了点而仔细看了眼才发现那是字。   昨日是搬迁到了昆吾山,今日又是什么呢?   诸方抱着期待找出有字迹的叶片,这些树叶上字迹的内容每天都不一样,昨日可能是天气如何,今日就可能是被谁给气了,全是繁琐小事。虽繁琐,却也透着温馨的感觉,令诸方很是羡慕,这树叶的主人定是一个很会让自己的日子过得快活的奇女子。   最近这段日子写字之人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经常回忆起童年时的事。诸方判断,写字的人应是濁山氏的女子,字迹虽然风骨卓绝,笔力很足,却仍透着女子的柔婉。而女子童年时生活在濁山一带,众所周知,濁山是濁山氏族宗庙所在,能够在那里生活的人都有一个共同的氏——濁山。一一对应起来,对方应是濁山氏的贵女,不过王宫中各氏族的人太多,濁山氏的人也不在少数,诸方也不能判断这些字是谁写的,或许谁也不是,因为那些濁山氏的贵女给诸方的感觉,没一个能写出这般风骨卓绝的笔迹。   也因为对方的的风骨卓绝的字迹,前些日子一时忍不住用灵力回了一片树叶信,在他察觉自己的孟浪,破坏了对方一个纾解心中苦闷之处可能不会有回信时,一片树叶信顺流而来。自此,诸方也开始学着对方在树叶信中写下自己的苦闷,不过对方的十天半月也未必有苦闷,写的都是一些关于心情鱼见闻的东西,反倒是诸方一直在倒垃圾。因着彼此不相识,他又特意改了字迹,因此诸方初时很是肆无忌惮的倒垃圾。当他终于意识到不好意思时,却发现上游的人脾气极好,他的所有垃圾,他以为她都丢了,但从她偶尔传回的劝解中又可以看出,对方是真的很认真的看完了他倾倒的垃圾。   这一次的内容不是回忆,只有一句话:王将征,言血债血偿,吾却不知寻谁偿父母之仇?赠毒者,为祖制;立制者,为人族。   将树叶上的内容翻来覆去的看了好几遍,诸方百思不得其解,什么意思?王即将征羽人,这是所有人都已经知道了的事,整个人族都在厉兵秣马的备战。但这之间有什么仇恨?而写信人的父母之仇又是怎么一回事?   诸方回信,彼方却没有回信。想了想,诸方最后决定去看看,他早就想知道彼方的写信人是什么人,但王宫中所有雌性他都一一比对过了,不是配不上这般风骨卓绝的字迹便是配不上树叶信上几可包容一切的心胸。也曾笑问对方是谁,结果便是没有结果。   诸方的探询仍是没有结果,溯流而上,凤凰花开得如火如荼,落英缤纷间没有任何人影,但溪边余温仍在茶炉却表明人并未离开太久,或许只是为了避开他而匆匆离去。   诸方大声道:“你出来啊,我知道你在这里,为何不愿见我?”   回应他的是凤凰林中无声飘落的凤凰花。   “干嘛不见他?”   一株几人合抱粗的凤凰树下,青蘅心中轻叹以答:“为何要见?虽是意外,但相识亦是缘,而不见的话,他或许能保存一些记忆。”   “你很希望百年之后有人记得你?可你要知道不管多么鲜艳的记忆都会有褪色之时的。”   “我知道啊,这世间除了你,不存在永恒不灭的东西,不,即便是你,也并非不灭的吧。”   “不被彻底湮灭灵魂的话,我永恒不灭。”   “我不奢求永恒不灭,我也不奢求名传后世,我只是希望自己百年之后,有那么一个人能够想起,他的生命中曾经有过我这么一个人存在,哪怕他想不起来我是谁,至少他知道这世上曾有过一个我。这只是我做为一个人,最卑微的希望。”   “与我融合之后,你便与我一般永恒不灭。”   “与你一般啊?您可想听实话?”   “不想。”   “为何?”   “你肯定不会说人话,既如此,我何必听了堵心。”   真了解我,青蘅浅笑,她要说的的确不是什么中听的话。   青蘅回到王的宫室时,不出意料的一进门就感觉到了强烈的低温,很好,王的气场是越来越强大了,若非清楚王的身体如今是怎么个情况,她都要怀疑王是否真病了。“有辛氏又来惹你了?”   有辛氏是王出身的氏族,但彼此之间的关系,在任何人看来都颇为诡异。王对有辛氏的提拔与任用是个人都看得出来,但每个人也都看得出来,王对有辛氏的提拔与任用是非常理智的,有辛氏有那个能力,她就用,没那个能力,她就弃之,与旁的王对自身氏族的依赖重用成鲜明对比。但这也在情理之中,从个人的角度来看,是有辛氏有负于王;但从宗族来看,只能说有辛氏族太倒霉,守成的族长与开拓的君王同生于一代,并且是同父异母的兄妹,兄庶妹嫡,直接后果便是一场血腥的内乱。   王虽是最终的胜利者,灭了她庶兄满门,但过程极艰难。王虽是嫡嗣,但她的父亲死去时,她还是襁褓中的婴孩,背负着克死父亲的不祥之名。因此有辛氏先代族长死后,庶长子成为了代族长,在王大婚前,由代族长管理氏族。但人是有野心的,比起日后将权力还给小妹,王的庶兄显然对去掉代字更有兴趣,而他又的确是个有能力的。   一个是已成年并已证明有族长应有之能力的庶长子,另一个却是牙牙学语的嫡女,出于慎重考虑,除非是拥有先知能力的连山氏族,否则任何氏族都会倾向于前者。氏族的兴衰面前,哪怕是至亲骨肉亦可弃如敝屣。而今九州大地,无人不知王用铁的事实证明了有辛氏族当初的眼瞎,却无人注意到王耀眼的光芒之后是怎样的屈辱过往。   数百年前王便对有辛氏有言:可与她谈主从、君臣之道,甚至相互利用的盟友亦可,但永远别谈亲情,那让她恶心。   在青蘅两百年来的印象里,除非有正事,否则王平时都是不见有辛氏族人的。   王冷冷道:“无事。”   没事?青蘅狐疑的看着屋子里的低气压。“逼婚?”陈年旧谷子的恩怨,哪怕王想记得,四百年前的人也只剩下她一个了,她想气都找不到对象,哪怕当年没放下,过去了四百年,早放下了。但有辛氏还能让王这么大火气,就只有一个原因——传宗接代。   顶级氏族的入门资格是帝君血统,而王已是铁板钉钉的帝君,有辛氏的着急不难理解,但不是谁都接受得了,至少当事人接受不了。   王没吭声,但脸上的神色很能说明事实。   青蘅问:“你真打算不留后?”   青蘅以为王会很笃定的给予肯定回答,但王却迟疑不语,青蘅微怔,顿时想起了这几个月在王城赖着不走的沃州侯。“迟疑了?这可不像你以前的风格,是因为沃州侯?”   王默然无言。   “你们是同姓,这可有点麻烦。”青蘅诚恳道,人族婚姻制,同姓不婚,王与君离皆为风姓,且都是炎帝之后。虽然同一个祖宗已是五六千年前的事了,但同姓就是同姓,在人族,同姓结合被视为乱伦。   青蘅与巫真很熟,巫真出自连山氏族,因此她对连山氏族有不少的了解。连山氏族对乱伦最有经验,整个氏族内部通婚,完全无视人族的婚姻制。青蘅记得巫真曾经总结过经验:所谓乱伦不过是人的个人看法,在遥远的蛮荒之初,人族哪个不是知母而不知父?婚姻制最初也不过是为了防止近亲成婚生下有问题的孩子而出现的,只要五代以内的亲戚不结合,生下的孩子基本不会有问题。   曾跟着巫真学习过一段时间,被巫真洗脑过的青蘅对于同姓结合看得很开,只要不是五代以内的血缘亲戚,都不算乱伦。因此青蘅的语气虽诚恳却无多少担忧,一是不认为同姓结合乱伦,二是因为她很清楚王的性格,王想要什么,哪怕天下人都反对她也能让天下人闭嘴,不闭嘴的都死了。一如四百年前她杀死自己的兄长满门夺回族长之位一般,所有人都不赞同她跟兄长来一场内斗,但最终的结果所有人都知道。   果然,青蘅话音未落便听王道:“这算什么问题?只要我愿意,哪怕我立一个奴隶当王夫也没人敢说什么。”   “那你准备何时大婚?”   “我无此想法。”   “为何?”   “你觉得我的身体适合婚嫁?”   不适合,青蘅无言,两百年来巫宗以各种灵物延续王的生命,但也只能做到延续生命而不能令她完全恢复。   “成了婚,还要生育子嗣,我的身体,呵,如同自尽。夫妻对彼此都有责任,而我尽不到妻子的责任。”王苦笑。   青蘅无言。   “神,王的身体可有解救之法?”   “你问我还是你?”   “都问。”   “若是我,有千百种法子救治她,但你知道的,我不干预大荒的命运轨道。”   不干涉?你不干涉,人族如何发展起来的?青蘅心中腹诽不已。“那我呢?”   “你有我的力量。”   “好吧,我明白了。” 作者有话要说:  新一章,因为工作的关系,接下来的更新可能有点慢,请多见谅 ☆、幻蜃之雾   给王治病不容易,青蘅将事项一一列下来后发现自己接下来有的忙了,忙还在其次,最重要的是,自己得搭上大半条命。无怪乎当年汐珞没救青蘅,按照预估,为王治病需要大量的力量,而汐珞......玉宫数十代巫女中出了名的武渣,不用机关术,汐珞什么事都做不好,需要灵力的事更是惨不忍睹。   虽然汐珞的实力烂了点,但青蘅觉得王的运气还算不错,至少自己不是汐珞那样的武渣,否则王就真得悲剧了。   收集需要的药材并不难,以整个人族之力收集,民意什么药材是收集不到的,唯一出乎青蘅意料的是,王拒绝治疗。   “我这个王已废了两百年,能否恢复并无区别,但你是摄政的巫女,两百年来一直震慑着诸氏族与列族,人族与羽人即将开战,巫女的力量必须维持在最鼎盛的状态。”   “你不想嫁给君离为妻?”   “自然想,我爱他已有四百年,怎会不想?但即便我是人族的王,我也没有权利拿人族的命运做赌注。我也相信,即便他知道真相,也会支持我。”王神色复杂的叹道,四百年前那个笑容温暖阳光的盲眼少年,初见便已刻入她的心中。然彼此委实不是一个世界的,而贤妻良母也委实不是她的性格,因而隐藏了心思,但有些东西很难消逝,反而会如酒一般随着时光流逝愈发香醇。   青蘅愣了下,很想问,这一回的战争王准备打到什么程度?都让她这个战略武器保存实力了,显然不会像过去那般将人打痛就作罢。   既然知道此次大战王有别的心思,青蘅也不得不慎重考虑,治疗还是推到战争结束之后比较稳妥,若是彼时她们都还活着的话。这并非杞人忧天,人族同羽人的战争从来都是惨烈的,最典型的案例就是君离,他是少昊氏前任族长的幼弟,按理族长之位是轮不到他来继承的。奈何战争太凶残,他前面三十几个哥哥以及其他成年的侄子相继死在了战场上,因此当族长死后清点有资格继承爵位与族长之位的人选时,沃州诸氏族错愕的发现少昊氏的成年嫡系只剩下了一个瞎子。而这种情况在少昊氏,乃至整个沃州诸氏族数千年的历史中属于自然现象,除了最后的选择是个瞎子这一点。   青蘅将巫罗放了出来,大战开启,除了巫罗,没人能够接手这样规模大战的后勤。不是有那个能力就是镇不住诸氏族,没法让诸氏族缴纳军粮,能让诸氏族给面子缴纳军粮的又没支撑整个后勤的能力。扒拉一番,巫罗是最合适的,别看巫罗成日里钻钱眼里了,但两百年前与鲛人的战争以及汐珞之死时,巫宗大举出动,十巫成为九州大地上梦魇一般的存在,所过之处,尸横遍野,巫罗也不例外。那些刺头氏族中都有几个老不死,若无老年痴呆症的话,相信看到巫罗一定会比狗还乖。   青蘅在忙,诸方也在忙,已经可以确定王会亲自出征,那么做为禁军中的一员,诸方自然也要跟着出征。人族以军功封侯,只要立下足够的军功,哪怕是奴隶也能封侯拜将。他庶出的出身在这种特殊局势中,已渺小得可以忽略不计,即便不能忽略,也不会有人关心这个。   为了表示自己对巫罗征粮的支持,王给巫罗派了一半的禁军,令巫罗颇为无语,怎么都觉得这一半保护自己只是附带?   确实是附带,禁军的主要任务是收拾一些可能拖自己后腿的氏族杀鸡儆猴,虽然这鸡的数量委实多了些。   王过去对于犯错的氏族,并不会赶尽杀绝,而是给一个机会,去战场,只要为人族立下足够的军功,所有过错既往不咎,若不能,那就死在战场上还省了她不少刀剑。如今这般狠辣,令得所有人都不由侧目,王这是怎么个情况?人不都是越老越仁慈吗?王你都四百多岁了,怎反过来,越来越心狠手辣了?   诸方也在被派出执行任务的禁军中,将一个又一个氏族的族长、长老们满门诛杀,族人打上奴隶烙印后,诸方渐渐回过味来了,这些氏族似乎是世袭制的支持者?   人族王权与神权皆为禅让制,神权的更迭没人干涉得了,干涉的前提是你知道巫女如何选拔,然后从中做手脚,但玉宫之主的选拔,即便清楚过程也没人能做什么。一株莲花,只要能令其复活便可拥有继承巫女的资格,但这只是一个资格,巫女的前面还挂着候选两个字,想要去掉候选两个字,可以,收服十巫,少一个都不行。   前一个因素,没人知道那株莲花如何才能开花;后一个因素,十巫个个都是近乎非人一般的存在,全部收服,若有哪个氏族做得到这一点,那也没必要干涉巫女更迭了,有那能力早已成为神一般的存在,世俗的权利已无意义。   相比起令人呕血的神权,王权更迭的可操作余地就躲了,当年扶风氏族篡夺王权将王权在氏族内以血缘传承给所有人的脑子都打开了一条新的思路——王权世袭。虽然大部分人都如君离那般谨记扶风氏族前车之鉴或清楚怎样才能令氏族长存而捍卫王权禅让制,但人的野心与贪婪是无止境的,总有一些人想要成为独夫,子孙万世独占王权。千年来,人族的内乱归根结底都是因为禅让制与世袭制之争。   成为王之前,人人都是禅让制的捍卫者,而成为王之后,便会不自觉的倾向甚至投向世袭制。但除了最初打了所有一个措手不及的扶风氏族,没有人成功过,即便是扶风氏族,最终也落了一个凄惨的下场。巫宗是挡在王权世袭者的支持者们面前最大的高山,那些倾向世袭制的君王们不是生不出子嗣便是死后子嗣都死在了权利的倾轧中。   现如今这位王是历代人王中除白帝与炎帝之外旗帜最鲜明的禅让制支持者,炎帝是禅让制的建立者,那位已经活到非人境界了,血缘对她没有任何意义;白帝是历代君王中心思最莫测的,你永远想不出她脑子里在想什么,但到了最后一刻,所有人都会发现,白帝是对的,如她对自己的子孙说,禅让制更能维持九州帝国的强盛,于是她所有子孙中最嫡系的九方氏族一直是禅让制坚定不移的支持者。而如今这为王,她没有子嗣,世袭制对她没坏处但也没好处,反倒是禅让制之下,日后有辛氏族还有机会问鼎王位。   王趁着这个机会将世袭制的支持者给灭了,并非不能理解,至少诸方很能理解。理念不同,到时大战起,一定会扯王的后腿,与其到时后院起火,不如先下手为强,与羽人开战前先将这些氏族给灭了。   至于心狠手辣,诸方嗤笑不已,他没猜错的话,早年的王便倾向于灭了那些给她添乱的氏族。只是四百年前王接手的是个内忧外患的超级烂摊子,无数出色的人族死在战争中,王登基后错愕的发现,自己竟无人可用。缺人缺得饥不择食的王,只要没有公然投靠羽人背叛人族,不论过往如何,她都吃得下也必须吃得下。   如今不同往日,四百年来,王一直都很注重对人才的培养,大兴痒学,如今的王,什么都缺,就是不缺人才。既然有更多的选择,那么王为何还要委屈自己吃不合胃口的食物?且两百年前王已经被这些氏族给扯过一次后腿了,同样的教训她又怎会再犯?因此,当王将人族的人才给培养出来时,那些氏族的灭亡便已注定。   王一改之前的风格打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那些人之前蹦跶的那么欢实,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因为猜到王晚年必有一场大战,不论犯多大的错,到时都可以军功将功赎罪,却不曾想,王直接动刀了。求情的人几乎踩青蘅的门槛,对此,王讥笑不已,青蘅是没有她的铁血冷酷,但她好歹还是个人,青蘅在某种意义上已然非人,至少她的心理状态与“人”已然相差甚远。   对于求情的人,青蘅没拒绝,但那还不如拒绝。   “今日果,昨日因,他们自己种下了因,如今结出苦果,理当他们品尝,我为何要搅和进这种不相干之事中?”   望着青蘅那理所当然的淡然态度,众人忽然有种感觉,仿佛自己对着的不是人,而是神殿中眸子淡漠望着芸芸众生的神祇。   整整一年,九州诸氏族被王给筛了一遍,看火候差不多了,王也不想太造孽。她对诸氏族的要求不高,只要她出征时,这些氏族别再在后头扯她后腿就行。两百年前,她被洪水给折磨的寝食难安,那些氏族却在后面捅了她一刀,若非当时巫宗一宫九殿齐出治水。屠刀之下没人敢给巫宗添乱,她这个王,早两百年就被人给推翻了。若非当年之事给她的印象太深,她如今也不至于如此狠辣。   诸方再回到王城时,远征羽人的事宜已经完全准备好了,一百二十万人族精锐整军待发,诸方挤出了一点时间将一片树叶信用灵力送入清液池。   待吾立功封侯归来,吾娶你可好?   诸方望着树叶信飘远,等了许久也没等到回信。“是不可思异吗?”诸方猜测,他向一个根本没见过的人求婚,在正常人看来这应该是匪夷所思的,但他觉得自己的行为很正常。尽管不知对方高矮胖瘦,但有的时候爱上一个人,并不需要太多,哪怕只几封书信也足够了。   诸方等到誓师开始也没等到回信,只能先离开,或许是没看到,等回来了,再来找吧。王宫就这么大,到时他有了军功,封了爵位,跟王请求一下的话,应能把人找出来。   清液池上游,青蘅无言的瞅着手中的树叶。   “哎呀呀,我没记错的话,这是你两百年来第一次被人求婚吧?高兴不?真遗憾你不能婚配啊,否则依着世俗的目光,那俊小子倒也是个良配。”   “不会说人话你可以保持沉默。”   “哎,我说真的,虽然不能成婚,但那小子可以当你的情人。”   “说完了?”   “你不考虑考虑?以前的巫女,哪个没几个情人?哪怕是汐珞,也有正常人的生理欲望,而你,两百年来,连逢场作戏都没有。”   “我只是不想跟一个前一刻还与我同床共枕,下一刻却连我是谁都忘了的男人上床。”青蘅神色清浅的松开手指,树叶自指尖飘落,婉转留恋的落入溪流中,随着潺潺溪流一去不返。   九州大地辽阔无边,每一州都极其广大,沃州更是其中佼佼者,特别是四百年前王将月照之地并入沃州后,沃州的面积一跃成为九州之最。虽然沃州面积为九州之最,但真正被人族所控制却只有一小部分,更辽阔的疆土仍在羽人的控制下。   王此次的目标是沃南之地,一百二十万大军自西进攻沃南之地,东南的扬州亦有六十万大军自东向沃南而来。王的决心由此可看出一二,而更能看出其决心的是,一百二十万大军出征的誓师大会上,王说了一句话:下一任王将从此战战功最卓著的三人中选出。   很好,一句话,整个远征军都沸腾了。自王缠绵病榻后,便一直在物色继承人,但也不知是否她倒霉,愣是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如今王总算想开了,走了过去的君王的老路,既然找不到最合适那就挑个最强的。而要符合那变态的适合条件,很难,但最强的,这还不好办,九州氏族无一不是摩拳擦掌。   连王位都给拿出来当犒赏了,骑在一匹来自北荒的骏马上的诸方若有所思,王的身体究竟差到什么地步了?既如此,以后的计划得改改了,得重新想想怎样才能在接下来的王权更迭中牟取最大的利益。   在踏入沃州时,王欲分兵五十万前往月照大泽与姑射峡一线,羽人辽阔的疆土被十二氏族瓜分,上三氏与下九氏中最强的五氏占据着富庶的沃州,另四氏则占据苦寒的北荒林海。林海的羽人四氏虽不如另外八氏,但环境越是恶劣的地方,民风就越是彪悍,也因此,论起骁勇善战,北荒四氏是最强的。想吞并沃南之地,就必须将北荒四氏的军队挡在月照泽与姑射峡一线的北边,否则羽人十二氏族的军队凑一块,王又得像四百年前那般铩羽而归。   诸方主动请缨前往月照泽与姑射峡一线,王讶异了下,诸方的眸子里熊熊燃烧的野心她不是看不出来,但去月照泽与姑射峡一线......机会可就小多了。   王随意的问:“哦,为何不去沃南战场?”   “在沃南战场,臣的机会不如别人多。”诸方很有自知之明,沃南战场是大氏族子弟的舞台,他还是别去凑热闹了,表现不好,会死在战场上;表现太好抢了别人风头,说不定会被人从后头捅一刀。   王的眼力何其毒,一眼便看出了诸方心中所想,却无法否认,诸方的担忧并非杞人忧天。“既如此,你便去北边战场吧。”沃南战场也不差诸方一个,反倒是去北边战场,诸方说不定能表现得更好,正好让她看看被帝星所眷顾的人有着怎样的能力。   诸方如愿分兵,却在分兵后发现军队里有着一支格外特别的队伍,通过那些人袖口与襟口的滴血利刃、雷霆、山水刺绣可以判断出,他们是隶属于巫宗巫即殿、巫朗殿以及玉宫的巫卫。巫宗十殿一宫各有一支巫卫,骁勇善战,也凶残无比。   “这是哪位殿主随我们一同前往北方战场?”诸方诧异的问相熟的氏族子弟防风述。   “不是殿主,是玉宫之主。”防风述挤眉弄眼道:“听说巫女与王并称九州双姝,你说她长什么样呢?”   诸方瞅了友人一眼,知道这些氏族子弟的毛病,好色。“巫女不是你能惹的存在。”   “我可没那个胆子,只是单纯好奇她长什么样,说来也怪,两百年来见过她的人也不在少数,怎么就没一个人知道他长什么样呢?”防风述颇为不解,能与王并称九州双姝,想也知道是个美人,哪怕真是个丑女,也没道理见了后就没一个人记得她长什么模样。   诸方闻言也觉得不对了,是啊,为何从未有人知道巫女长什么模样?   沃北地地势平坦,以月照泽为中心尽是广袤的原野,草木丰盛,脚底下踩着的泥土都是黑得能出油的黑土,纵马沃北,天高云阔,端的神清气爽,前提是没陷入如今的困境。   诸方甚为佩服自己的运气,竟能碰上这般空前绝后的神仙局。这局到如今,诸方相信任何一个正常人都要为之无语。   最开始是羽人设伏于诸方,但诸方早有准备,反埋伏了回去,不曾想羽人同样有后手,他立时陷入了危险中,所幸巫宗的援军及时赶到他才没战死在这片原野上。只是诸方没多久就发现,羽人真正的目标不是他,而是巫宗的援军。双方在月照泽展开了旷日持久的大战,月照泽驻扎的两军彻底打成了一锅乱粥。兵找不着将,将不找着兵。   带着仅剩的几个亲兵在月照泽走了数日后,诸方悲哀的发现自己迷路了。   月照泽纵横千里,便是在此开拓了数百年的沃州氏族都不敢说自己完全认得路,何况诸方一个外乡人,哪怕他在开战前特别做了一番了解,也无法在短时间内对月照泽了如指掌。   当最后一名亲兵在异兽的爪牙下倒下后,诸方苦笑不已,回不去了吗?他还想回去找到那个在树叶上写字的女子娶她为妻呢,真的很想知道那女子长什么模样。   朦胧中诸方觉得自己似乎看到那个女子着一袭碧衣徐徐而来,不由露出了笑容。“你来了?”   再次醒来时诸方错愕的发现碰上了黄鸟自己竟然没死,伤口都痊愈了,之前看到的碧色身影也并非幻觉,诸方的目光默默挪到女子所穿华服上独一无二的山水刺绣以及三十六瓣莲花纹上。“巫女?”山水为玉宫图腾,三十六瓣莲纹为巫女象征。   一直走神的青蘅回过神来,见诸方醒了,便道:“何事?”   诸方微怔,之前青蘅一直望着另一方倒也罢了,如今扭过头来,他才发现,青蘅的脸色极苍白,不由露出了担忧之色:“您没事吧?”   青蘅神色浅淡的道:“无事,你怎样?”   诸方感觉了下,发现自己的伤完全愈合了。“多谢巫女。”   青蘅没说什么客气话,而是起身道:“既已无事,便走吧,你可认路?”   诸方没吭声,他若是识路也不至于沦落至此。   青蘅道:“我识路。”   诸方叹为观止,巫女真威武,月照泽这样的地方都识路。   青蘅自然不认识路,她早年虽然天南海北都走过,沃北也来过,但只是游山玩水一般的走过,又不是特意抱着军事目的来的,谁会专门去了解所有的路线?何况九州大地上除了几座大城之间有专门的大道,其余地方的道路都是人走多了就变成了路,沃州这样的地方,真正意义上的连路都没有,走的过去就是路,走不过去就不是路。尽管青蘅不认识路,但她有作弊工具,只是等了好一会都没等到脑子里那个声音冒出来,不由在脑中道:“你平日不是挺话唠的吗?今日怎么没声了?”   没回应,青蘅不由内视检查了下自己的身体,检查不出来对方还在不在,对方不出声的时候,自己根本察觉不了对方的存在。只是希望对方安静点的时候,对方说个不停,说得她恨不得用利刃撬开脑壳将自己的脑子给剜了,关键时候想找那个家伙,居然不知所踪了,青蘅气结。   诸方很敏锐的察觉到了青蘅的脸色不太。“怎么了?”   青蘅甚为坦诚的回答:“我突然发现自己不识路了,你可有什么法子?”没法子她就随便走了。   诸方:“......”   好半晌,诸方最后取出了一枚玉钱,指着前面勉强可以通人的小径道:“正面我们就往那边走,反面我们便往这边走,巫女您看如何?”   青蘅默然片刻,觉得对方正面也是被帝星所眷顾的人,相信运气再差也差不到哪去,便点头赞同。   玉钱是正面,青蘅观察了下周围环境,那个方向应该是北方,月照泽位于沃北之地的南部,月照泽大半于四百年前落入了人族之手,中州东部氏族与沃州氏族都迁徙了若干分支于此。但羽人并未放弃过收回失地的想法,因此月照泽北部一直是人羽两族的主战场之一。沃北诸氏族为了避开战场,主要聚居在月照泽南部的广袤丛林与草原上,北边,就没几个人。虽然不清楚自己的位置,但青蘅知道,一路向北准能回到主战场。   还有方向感的不止青蘅一人,中州虽然因为王将王城给迁过去的关系而繁华了起来,但才四百年的时间。更早的岁月中,中州一直都是蛮荒之地,人族的足迹直到黄帝时期才走到这里,在遥远的年代里,这里是羽人的天下。尽管后来羽人离开了,这里也只是变成了蛮荒之地而非繁华之地,人族的文明中心一直都在九州的西部。因此,中州只有条原一带比较发达,其余地方都被浓密的森林所覆盖,森林才是九州最辽阔的地形。   有洛氏的封地,九成的疆域被森林覆盖,诸方自小摸爬滚打在森林里,当然,有洛氏封地的森林没沃北森林这么夸张,全是针叶植物,但这不妨碍他在这草木葳蕤得正午都见不到阳光的鬼地方判断出方向来。   方向青蘅也有点能耐后,诸方有些迟疑的看着青蘅,他是想回战场的,但青蘅,从她的脸色可以看出来,她只怕刚从战场出来。   “走。”青蘅向北方迈步而去,她负责坐镇沃北战场,不能离开太久。   诸方松了口气,原谅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但青蘅若真擅自脱离沃北战场,那么沃北战场准得出问题。军队之间的作战,青蘅跟吉祥物没什么两样,各级将领将事情处理得很好,但一旦羽人出动战略级的人物,巫女也就会从吉祥物转变为战略级存在。   走了一会青蘅忽道:“你很勇敢。”前脚还差点死在战场上,后脚还敢再接再励的往战场跑,一般人没这胆量。   诸方闻言笑了笑。“我还要封侯,怎能轻易离开。”   “你很想封侯?”青蘅看了诸方一眼,总觉得对方眼底燃烧得野心不止是封侯,战争的号角已经吹响了一年有余,这一年多,诸方骁勇善战,立下无数战功,逐渐成为了军中的高级将领,并且与其余将领关系打得很好,若只是想要封侯拜将,诸方显然活跃过头了。   “嗯,封侯后我便要回去娶妻。”诸方点头。   “哦,那你未婚妻对你的要求挺高的。”青蘅随口道。   诸方摇头:“不,是我自己想要封侯,让她做侯国的女君,她,事实上,我也不知道她是谁,她或许都不认识我。”   青蘅怔住,脑海中同时响起了一个声音:“怎么觉得他像是陪你写树叶信的那个男人?”   青蘅很想磨牙。“还在呢你。”   “我从未离开。”   “之前叫你怎么不应?”   “我只是观众,你可知何为观众?即天崩地裂,冷眼旁观,世人死活悲欢又与我何干。”   青蘅反问:“既如此,你是怎么沦落至此的?”   “......”那声音从青蘅的脑子里消失了,似从未存在过。   若是对方有实体的话,青蘅发誓自己一定会将那家伙从自己的脑子里揪出来灭得连渣渣都不剩,拿她脑子当旅舍了吗?想说话就说话,想睡觉就睡觉。   虽然被脑海中的另一个声音给气着了,但青蘅也没忘了对方开口的第一句话,不由仔细打量了下诸方。她从不记人,只记事,因此她记得自己见过听过的每一件事,也记得每个人是做什么,唯独不记得对方的名字与容貌。前者是因为别人都记不住她的名字,她又何必记别人的名字,至于容貌,她的眼睛透过躯体直接看别人的灵魂去了,比起独一无二的灵魂,躯体长什么模样已经没有意义了。   对于诸方,青蘅并没有特意去记,因此她记得有一个人写树叶信给自己,却早已忘了对方长什么模样,从躯体到灵魂的模样都给忘了。如今这一仔细打量,青蘅很容易就找回了相关记忆,可不就是那个给自己写信的人吗?很好,她知道对方想娶的那个人是谁了。“你都不知那女子是什么人,便想娶,若她长得很丑,不合你意呢?”   “不论她美与丑,我都已爱上了她,所以我要娶她。”   “若你们之间的婚姻不能帮助你的前程呢?”青蘅再问,诸方的野心绝不止封侯那么简单,而自己,谁沾上谁倒霉。   “那又如何?”诸方反问。   青蘅被诸方理所当然的反问给弄得怔了下。“联姻重联而非姻。”   “夫妻是要相处一生的,我相信自己有能力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犯不着为了一时之利委屈自己一辈子。虽然也可以和离,但联姻一旦和离等于结仇,折腾来折腾去给自己折腾出一个了解自己的仇人来,不无聊啊?”诸方理所当然道,他想要的,他会靠自己的能力去获取,婚姻之事,必须顺自己的心意来。   青蘅果断放弃与诸方沟通,这人在婚姻的固执程度上不比王差多少,因此转而问自己脑子里的声音:“若他知道树叶信是我写的,他还能记得多少?”   “自然是全部遗忘。”   青蘅纠结了。   正纠结着,青蘅忽然发现周围起雾了。“沃北也会起雾?”沃北苦寒,一场雪能下个三天三夜,去年冬季的时候她还是第一次发现,原来这世上还有地方下雪比断云雪山更厉害。而雾,去年冬季的时候倒是看到过大片的雾凇林,而单纯的雾,这还是头回见。   诸方愣了下。“沃北从不起雾。”天气一冷就直接下雪了,谁让这里与冰天雪地的北荒接壤,别的不多,就风雪要多少有多少。   既然不是自然现象,那么就是人为喽。青蘅若有所思,下雾这种事,修炼水灵的术士都能做到,但能够让自己毫无所觉,那这雾的问题就有点大了。   诸方一个不留意便发现青蘅消失在了越来越浓的迷雾中。“巫女......”   抬腿追了两步诸方便发现周围的迷雾散去了,他回到了战场上。   见诸方回来了,防风述急道:“发什么愣,赶紧帮忙。”   突然换了环境没反应过来的诸方终于回过神,赶紧冲上去帮忙。   沃北之战结束了,人族大胜,诸方被封侯,并且成为王位的唯三候选人之一,众人为他欢呼。   回到王城后,他受到王的重用,步步高升,击败另外两名竞争者,成为了摄政君,没多久,王便将王位传给了他。   万人之上,至高无上,不,还是有个人与他比肩的,便是巫女。   他寻找树叶信的主人寻到了巫女的身上,那一刻他心中没有惊讶,只有一种“果然如此”的恍然之感,这世间除了巫女,又有谁还能拥有那样的心胸与风骨卓绝的字迹?   但巫女出现在他面前不是为了再续前缘,而是为了推翻他的王位。   “你的得位王位太过卑劣,不配为王。”   他是用了点手段对付自己的竞争者,但那又如何,赢了才是最重要的。遗憾的是,巫女与他在这事上没有共同语言。   人族的风格很质朴,谈不拢那就打,谁拳头硬赢了那就听谁的。   巫女很强大,历代巫女都掌握着一股极为强大的力量,除了前任巫女是个奇葩,文不成武不就,其余巫女无一不是当世佼佼者。对付巫女很难,但他也没落下自己的术法,术法愈发强大,足以与巫女相媲美。   强大的术法对撞,天地变色,他所执的水之利刃也刺到了巫女的心口,只要稍微用力便可刺穿那颗鲜活跳动的心脏......   青蘅一直都很疑惑的看着越来越浓,到最后连五指都看不到的浓雾,直到感觉到诸方的“抽疯”,看着在仿佛在厮杀的诸方,青蘅微怔。“他怎么了?”   这一回脑海中的声音没有当观众,而是出声道:“能怎么样,还不是陷入幻觉里了呗,唔,这小子野心挺大的,目标居然是成为王,志向真远。”   青蘅望着浓雾,在脑海中将当年跟着巫礼学艺时学的东西一一扒拉出来,比对一番后终于找出了符合现在情况的可能——幻蜃。   大荒的物种非常丰富,不仅指非智慧生物,更指智慧生物。异兽是大荒智慧生物中最特别的一种,它们是拥有灵智与强大力量的兽类,也是神创造的第二种智慧生物。在大荒的第一纪元,遥远的混沌纪时代,大荒的统治者便是异兽一族,而异兽一族有着无数分支,其中一支名为幻蜃。   幻蜃是以力量见长的异兽一族中最另类的一支,幻蜃的武力虽非渣渣,比起同类却也相差甚远,但幻蜃有一个极为变态的能力,创造幻境。幻蜃拥有吞云吐雾的能力,任何人甚至灵魂进入幻蜃所吐之迷雾中便会陷入幻境,然后死在幻境中。   青蘅奇道:“我怎不受幻雾影响?”她在这呆了半天可没见着什么幻像。   “幻雾有一个非常神奇的特性,每个人看到它的人都会产生不同的幻像,因此严格的说,这幻像每个人心中最渴望的东西在幻雾中投影而成的。而你......孟泠有时说你不是人,不是骂你,而是她觉得你真不是个人,人活在这世上,不论大小,都会有自己渴望的东西,你的心中却是真正意义上的无欲无求。”活到青蘅这份上,不是非人也是了。   “我希望有人能记得我。”   “嗯,你希望,却并非渴望,有人记得,你会很高兴,没人记得,你也不会难过,这可够不上渴望这个词。”   “你呢?你也无欲无求?”   “怎么可能,我也有所求,但我所求,我早已得到,也就等于没有渴望的东西。当然,就算我有,区区一只幻蜃也没本事让我产生幻觉。”   所以只要实力强大还是可以无视这鬼东西吐的雾?   青蘅瞅了瞅失心疯似的诸方,很遗憾,诸方既没有她的无欲无求,也没有她脑子里那个家伙的强横,一下子就中招了。   所谓乐极生悲就是你真高兴的时候突然发现自己悲剧了,青蘅虽然没有在自己高兴的时候悲剧了,却在幸灾乐祸时发现自己周围的幻雾在改变,一片莽莽苍苍的巍峨山脉出现在了她的面前,看到熟悉的山脉时,青蘅愣住,本就苍白的脸色愈发苍白得透明。   “啊呀,忘了告诉你一件事,幻蜃还能用幻雾制造出别人最恐惧的幻境来。”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休假,更新一章,有兴趣者猜猜青蘅最恐惧的是什么东西 ☆、巫女过往   冀、宁、中三州一直都是人族主要聚居区,而这三州之地有着一块共同的分界处,即昆吾山脉。昆吾山为断云雪山余脉,自中州西部与冀州东南一路探入宁、澜两州。   昆吾山脚下的一片山谷是青蘅一生最安宁的岁月,人族氏族有一个传统,当氏族发展到一定规模,当地已经难以养活太多族人时,便会将一部分族人组成队伍寻找新的适合居住的地方,然后迁出一支,人族也正是在这样的分裂与迁徙中壮大的。两岁时,她的父亲立下了大功,被封为侯,自濁山氏本家分出,带着一部分族人来到昆吾山下的封地安家。   一切从头开始,很艰难,但经过了漫长的迁徙,终于停下来时,青蘅是很高兴的。但此刻看着自己两三岁的模样,青蘅怎么都高兴不起来,幻蜃这是对她重点照顾了吗?   “你还在吗?”   没回应,不难指望那个不靠谱的家伙,青蘅皱着眉头沿着记忆中的道路往家的方向走,既然不知道要如何走出去,也只能顺其自然下去看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新家是一座简陋的茅屋,青蘅站在门口磨磨蹭蹭的,就是迈不出那一步,那一年后她便再也不曾踏足故里,如今再回来,脚步怎么都迈不动。   “青蘅你又上哪疯了,怎么才回来?磨磨蹭蹭的,莫不是又惹什么祸了?”   一个扛着一头牙狼回来的高大青年看到小小的稚童在门口磨磨蹭蹭的就是不进门,顺手将小童拎了起来推门而入,同时喊道:“夫人,别忙活了,青蘅又惹祸了。”言语间充满无力感,对于自己的女儿,青年的心情已经不是一个无力能够形容了。女儿拥有强大的灵力天赋,术法什么的,一学就会,这是好事,应该高兴,前提是孩子能够完全掌控她的力量。不知为何,女儿生下来便带着强大的灵力,打这孩子出生,青年就充分体会了何谓心力交瘁。   青蘅本能的反驳:“我没有。”习惯性的为自己申辩后青蘅不由愣住,一时间泪如雨下。   粗布钗群却难掩绝色的少妇自厨房中走出,一见女儿泪如雨下的模样,不由愣了下,狐疑的看着丈夫。“惹祸了?”是女儿又惹祸了还是丈夫把女儿弄哭了乱栽赃,这问题很值得考究,女儿可不常哭,脾气倔得要死,打死她都未必挤得出一滴眼泪。   青年也愣住,他也没想到女儿这么容易就哭了。   少妇赶紧将女儿从丈夫手里救下来。“哦,青蘅不哭不哭,是不是阿父弄疼你了?阿母帮你打他。”说着还拍了丈夫两下,青年也配合得做出了痛苦的表情直喊痛。   已哭得一抽一抽的青蘅闻言顿时哭不出来了,这话怎么听都是对两三岁小孩说的吧?   青蘅废了不少脑子弄清了怎么个情况,这个时候的自己刚刚跟着父母搬迁到宁东的昆吾山脚下,方圆三百里都是自家封地,遗憾的是这片封地之前一直都是渺无人烟的地方,因此一切都得从零开始。忙碌着建设新家,父母都很忙,青蘅一直处于放养状态。虽然宁州之地除了宁中平原人空密集一点,其余地方大多渺无人烟,猛兽横行,宁东也不例外,但夫妻俩都不担心孩子出问题,他们只担心孩子让别的人出事。   在人族中有一部分人生而拥有灵力,原因归根结底有两种,第一种是母亲爱惜孩子,在怀孕时渡灵力给孩子使得孩子生而拥有灵力,不过这样的方法太过损人利己,孩子出生了,母体不是废了就是死了;第二种最为神奇,是真正意义上的天降灵童,一些拥有强大灵力的大能陨落后灵魂未灭,也未飘荡于世间,而是入了轮回,转世后虽然遗忘了所有过往记忆,但仍保留了前世未被忘川水洗干净的一部分灵力。青蘅出生时所带的灵力,濁山氏族的大巫祭给青蘅检查了好一通几乎要怀疑她是异兽转世了,忘川水一洗,前世的力量至少消失个七八成,而青蘅所带的灵力,按照这个换算比例,青蘅前世不管是什么都一定不是人。   只是后来青蘅渐渐长大,没有兽灵转世的暴虐,反而异乎寻常的平和,濁山氏族这才放下了心,不管青蘅前世是什么,可以肯定她对人族没恶意,这也就够了。不论前世是什么,这一世她都是百分百的人族,就那么将她给溺死也未免造孽,加上青蘅的父亲是濁山氏族长的兄弟,虽是庶子,但靠着自己的能力在氏族中也有些地位,溺死他的女儿,搁任何人都得掂量一下的脑袋够不够结实,青蘅也就这么留了下来。只是破坏力太强,虽然不是她故意的,她只是还不能完全控制自己的灵力,但也足够她将濁山氏族搅得鸡犬不宁,若非如此,濁山驷离开濁山时,濁山氏族也不能让他带走青蘅。   从这一点也可以看出,不管青蘅心性如何,年幼的她都是不折不扣的熊孩子,不,熊孩子都没她那举手投足就能把别人家整座房子变成废墟的破坏力。鉴于此,濁山驷夫妻都是随女儿在荒山野岭乱跑,迷路了也无妨,到时牵头牙狼去找就是了。唯一的问题就是,每天回家后都不能立刻休息,还得给女儿善后,能不心力交瘁吗?   濁山驷很快就发现了自家女儿的变化,熊孩子变乖乖崽,比兔子还乖,让他极度不适应。对此,青蘅无言以对,她多少次后悔父母在世时自己各种熊,弄得父母心力交瘁,好不容易等到自己长大了,懂事了,却已然子欲养而亲不待。   在巫宗最初的十年,青蘅被十巫给灌输了大量野外生存的常识,加之她自己自小就没同龄人一块玩,在山林中摸爬滚打,因此在山林中的经验极丰富。不同于以往在山林中招狼逗虎,惹是生非,给部落带回一堆麻烦,青蘅如今在山林中转悠,每日都能带回一两株百年以上的珍贵芝草、参草。千年以上的她也有看到,但她不仅身体变小了,灵力也变成了两三岁时的状态,那些千年以上的珍贵药材都有猛兽、异兽守护,她打不过,只能凑合着百年气候的药材了。   除了药材,青蘅还会带不少菌子野菜回来,人族虽然有耕种,但更多的还是靠狩猎采集获取食物,濁山驷是侯,负责部落的狩猎,每日里带回的都是狼虫虎豹。青蘅从长牙能吃肉起就被濁山驷喂遍了各种猛兽的肉汤,也在濁山驷的培养下,青蘅年幼时可谓无肉不欢,但那是年幼时,青蘅六岁被带进巫宗后饮食便已清淡为住,近些年更是干脆辟谷了,十几年没沾烟火食,若是按着濁山驷那大鱼大肉的食谱来,青蘅也不敢保证自己吃了回头没什么后遗症,干脆自己准备食材准备素汤喝。事实上,若非每次用膳时濁山驷夫妻都会盯着,青蘅连这些菌子野菜都不想啃。   “青蘅你怎么都不吃肉啊,小孩子要多吃点肉才能长得高。”濁山驷将满满一海碗的肉塞到青蘅手里,女儿不熊了,他很轻松,但女儿死都不沾荤腥就让他有点头疼了,光吃素能长什么身体?濁山驷在饮食方面的逻辑很简单,也是这个时代的主流饮食观念,肉食才是王道,野菜什么的是奴隶与贫困的黔首吃的,能吃肉就不能吃素。   望着面前的大肉,青蘅默然,自己小时候被濁山驷这么养,没养出问题来委实不易。   青蘅不想吃,但濁山驷最后还是硬给她灌进了半碗大肉,近两百年没沾肉食,一下子吃进大半碗的结果便是青蘅的肠胃消受不了,难受了一整天。不过被濁山驷逼着每日吃肉食后,肠胃很快就适应了过来。   时光荏苒,青蘅不经意间便到了六岁,昆吾山濁山部也终于修建起了一座小小的城,或许还够不上城邑,但在聚落中却已然是一个大聚落。濁山驷夫妻也终于有了空闲时间,腾出了空教女儿,濁山驷教女儿的方法简单粗暴,不是喜欢往山林里跑吗?那就多练练野外生存能力。这个时代,九州大地除了人族聚居的几个大城邑,其余地方都是荒郊野岭,猛兽比人多,因此野外生存能力非常重要,学不好就一辈子别出城邑聚落,出了的话就一个下场——给猛兽塞牙缝。   第一次父女一同进老林子训练,濁山驷把女儿给弄丢了。真不是故意的,他不过一个转身,女儿就不见了,当时也没觉得出了什么大问题,自家女儿的本事自己清楚,只要不碰上那些特别凶悍的猛兽,青蘅都能反过来讲兽带回家加餐,至于加不了餐的,打不过难道还跑不过?至于迷路,那也就更不可能了,四年来,方圆五十里的山林,青蘅比土著——野兽还熟悉,更远的地方不了解还是因为人小腿短跑不了那么远才没去。鉴于这些原因,濁山驷很是心宽,直到过了一个时辰女儿也没回来,之后他跑回家发现女儿也没回来后才意识到女儿这回是真出意外了。   在濁山驷着急上火时,青蘅正与汐珞相对无言。   汐珞是巫宗历代巫女中出了名的渣五,这点青蘅早有耳闻,她手下的十巫有一半跟汐珞共过事,每次提起汐珞都是阵阵无语,足可见这人渣五到什么程度了。但再渣五也该有自知之明吧?呆在玉宫多好,玉宫戒备森严比起王宫只强不弱,汐珞不作死的乱跑也不会出事。   青蘅只见过这个渣五的巫女一面,最后一面。   再看到血池的时候,青蘅以为自己已经遗忘了两百年的记忆全都醒过来了,原来她不是忘了,而是压在了记忆的最深处,从未忘却。   两百年前同鲛人的战争中,王失去了健康,巫女汐珞虽然没她那么惨,但也好不到哪去,本就是个渣五,还掺和进那样的种族战争中,战争结束后,巫女汐珞一条命去了半条,而这让有心人看到了机会。   巫女的选拔根本没个准,没法操作,无论旁人费尽多少心思也是做不了什么,当然,也不是没有奇才真的找到了一个符合条件的孩子来培养,打入玉宫推上巫女之位。很成功,悲剧的是那枚棋子在成了巫女之后便彻底失去了控制,反过来将操控自己的人给灭了全族。打那之后,长脑子的人都放弃了控制巫女,巫女不可能被人控制,不论成为巫女之前是怎样的人,成为巫女之后,都会变成巫宗最忠实的守护者。可这并不代表野心家就死心了,巫女的传承太吸引人了,哪怕是废物,得到了巫女传承都能拥有九鼎甚至近乎神的灵力,这也是为何两百年前与鲛人的战争,人族精锐死伤无数,巫女汐珞这个渣五却能活下来,她自身修炼是惨不忍睹,但胜在巫女传承够强悍。   巫女传承,九州大地上感兴趣的人太多了,奈何十巫也够变态,没人能在十巫的眼皮底下对巫女做什么,直到巫女汐珞这里,这个渣五被人给逮了。更见鬼的是南侯竟然琢磨出了血祭之术,竟然通过血液将巫女汐珞体内的巫女灵力给抽了出来。   在感觉到自己体内灵力的流失后,原本还淡定的心算自己接下来的机关术制造的巫女汐珞终于淡定不下去了,而在灵力只剩下一丝时,巫女汐珞彻底不淡定了。然后她看到了青蘅,青蘅是血祭的祭品,血祭祭品以童男童女的血为佳,成年人鬼知道是否童男童女,人族民风开发,十三四岁成婚是家常便饭,即便没成婚,也不能保证没情人。青蘅的年纪是完全可以肯定的童女,因此很倒霉的被人给药倒带来做祭品了。吸引巫女汐珞目光的是,她发现青蘅对自己流失的灵力有着一股莫名的吸引力,按吸引力不属于血池对巫女灵力的吸引力。   “小孩,想活下去吗?”巫女汐珞对青蘅灿烂一笑。   青蘅沉默的瞅着巫女汐珞,巫女都有着极好的皮相,即便原本不好,被灵力一番改造后,也变完美了。巫女汐珞再渣五也是巫女,而且看得出,汐珞是原本就是个美人胚子,成为巫女后更是美得颠倒众生,就是不知是否常年不晒太阳的关系,皮肤极为苍白,却没有因此给人阴沉的感觉,哪怕快死了,笑容中也透着阳光的味道。   青蘅很是佩服汐珞,这人是怎么长大的,在十巫的变态教育下居然还能保持这样的阳光,委实奇迹。佩服归佩服,但对于对方的问题,青蘅却忍不住迟疑了,她不是两百年前那个一无所知的稚童,她很清楚自己若是给了肯定的回答会发生怎样的事。   青蘅还在迟疑,巫女汐珞却已经等不及她的回答了,一股强大的灵力注入了青蘅的体内,青蘅发现自己的视线在变得“正常”。可见正常人所能见之物为肉眼,但青蘅,她的眼睛从得了巫女传承就不正常了,肉眼可看不到别人的灵魂的灵魂与清浊程度。只是进入幻境后,青蘅便发现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她看不到别人的灵魂了,但此刻她又找回了两百年来的正常视线。   抱着好奇,青蘅特意睁大了眼睛,两百年前进入她体内的可不止巫女传承,还有一个神经病兼话唠的灵魂,在她的脑子里跟她聊天聊了两百年,若非有诊治神经方面的医者,青蘅相信自己一定会被宣判为精神病人。   遗憾的是,让她成为神经病人的那个灵魂并没有出现,幻境也有极限,有些东西幻境复制不出来,若能复制出来,那幻蜃也不必用幻境来对付青蘅了,直接一指头就碾死青蘅了。在青蘅好奇那个变态灵魂时,巫女汐珞也悄然合上了双眼,若非周围尸山血海,浅笑而逝的汐珞给人的感觉更像是一个人在软床上睡着了。   青蘅瞅了瞅汐珞,最后闭上眼小憩了,身体不累,心累。   青蘅醒来的时候不出所料的看到了王与十巫,以及南侯死精光的尸体,青蘅眼神很好的看到不少被活活撕碎的尸体,不用看也知道那是巫朗干的,现任巫朗一双爪子练得比钢爪还变态,能生撕熊罴,何况撕几个人。   南侯真悲剧,一番辛苦为她人作嫁衣,还惹来屠国之祸,青蘅凉薄的为南侯悲叹着。但很快她就同情不起来了,因为王把了把她的脉,确定她没事后,忽问她:“小童家住何方,姐姐送你回家。”   送我回家,你是上门灭我全家才对吧?   青蘅淡漠的眸中划过一抹讥诮,两百年前,王也是以这么一副和蔼可亲的模样让自己带她回了家,然后濁山驷夫妻就饮药自尽了,她也被十巫带回了巫宗,一步步成为了巫女,成为了今日兼领王权、神权的第一人。   事实证明,王挺有本事的,哪怕青蘅什么都不说,王还是查出了她的出身。   一觉睡醒发现王不见了,青蘅立时意识到了问题,恨不得一巴掌扇死自己,越活越回去了,王是什么人?想要查一个人的身份,还不易如反掌。   青蘅急得连履都未穿跑了出去,山林中藤蔓灌木丛生,不穿履,光滑的双足没一会便鲜血淋漓,最后还是先找到她的巫即将她抱了起来。“小娃娃怎么连履都不穿,看看这脚都成什么样了。”   青蘅噎了下,小娃娃?老娘两百多岁了。但想想巫即的年纪,青蘅的这口气又咽了下去。巫即是十巫中最特别的存在,无关力量,而是长寿,每一代的巫即都是出了名的王八,别人活个三五百年就到头了,巫即却能活个千儿八百年。并且每一代巫即的脑子里存着人族所有的知识,整个一人形书,还是包罗万象的那种,面对这样的存在,哪怕是巫女,也要礼让三分。   青蘅嗫嚅的道:“我想阿父阿母了。”   巫即闻言摸了摸青蘅的脑袋,想了想,最终道:“我带你回家。”   青蘅忽然有种跑去冀州掘了炎帝陵的冲动。   巫女必须是孤儿,若有父母手足便处死,且由王亲自处死。   正常人谁立得下这样的规矩?还是当祖制来立的,炎帝为人族人文始祖,她定下的祖制等于整个人族的祖制,只要流着人族的血,便不能违背她定下的祖制。青蘅不相信巫即会出于好心带自己回家,十巫的没人性两百年前就深深领教过了,这位带她回去只怕就是为了让她送父母最后一程,顺便认认是谁做的。   巫女与王的关系可好可坏,但好坏皆得有度。炎帝虽然自己也是女子,但她认为女子天性感性,容易感情用事。而极致的权利最是腐蚀人心,只要是个人,都不可能抵挡极致权利的腐蚀,因此,王权与神权永远不能掌于一人之手,否则在列族对人族虎视眈眈的情况下,一旦掌权者被权利腐蚀,人族一定会给那个被腐蚀的掌权者陪葬。整个种族陪葬,如此奢侈的陪葬自然空前绝后,若是旁的种族,炎帝会很高兴的看热闹。但人族,谁敢拉人族陪葬,她一定将那人的氏族从肉体到灵魂活剁了。   综合上述,不难理解炎帝临终时考虑到历代巫女皆为女子,若是有一代王是个男子,又正好让巫女爱上了他,神权极有可能落入王的手中,因而上了两道枷锁:一道是十巫,若是王对神权有兴趣,十巫可以杀了王;第二道便是这条王亲自处死巫女候选人父母的规矩,只要是个正常人,不管多么的感情用事都不可能与杀自己全家的人产生男女之情,哪怕清楚对方也很无辜,但这世上有一种情绪叫做迁怒。   若是别的人这么弄,一定会玩脱,但炎帝从不担心,历代巫女都是某种程度的精神病人。脑子里成天有另一个声音在叨叨,加上十巫里应外合的洗脑,巫女最终都会体谅王灭自己全家的事,尽管还会迁怒,但炎帝要的就是这份迁怒。有体谅,便不会做伤害人族利益的蠢事,而有迁怒,王权与神权便永远都不能合一。   青蘅在成为巫女后便明白了炎帝对后世子孙的算计,但炎帝这是阳谋,所谓阳谋便是你清楚别人打得什么主意,你还是得往别人挖的坑里跳。如今看着巫即,青蘅觉得又看到了双十年华时的自己,清楚又如何?还不是心甘情愿的往里跳?   青蘅说不出自己心中是悲哀还是高兴,沉默的由巫即带自己回去,但她知道,她已不可能看到活着的是濁山驷夫妻,她回去的话,濁山驷夫妻哪怕还没断气也一定只剩一口气,无药可救。   青蘅回到部落的时候正好赶上濁山驷夫妻断气,看到巫即将青蘅带了来,王并没有惊讶,非常淡然的走出门给别人一家最后的团聚腾出空间来。   “阿父阿母......”   青蘅冲进屋子看到倒在地上的濁山驷夫妻时,不由腿一软,也瘫在了地上,艰难的爬到了父母身边,泪流满面。“对不起,对不起......”   濁山驷夫妻看着幼小的女儿,脸上不由露出了怨怼之色。“是你害死了我们......”   “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   青蘅痛苦的抱着脑袋,她不想害死父母,真的不想,但她无法改变自己的灵魂。巫宗通过灵魂来选择新的巫女,她正好符合条件,当她被巫宗发现的那一刻,濁山驷夫妻的死亡便已注定。不,当她这一世生为濁山驷夫妻的子嗣时,濁山驷夫妻的结局便已注定。她虽非生而克父母,但巫宗容不下巫女有父母,巫女本就是神权掌控者,若有父母,那她的父母应放在怎样的位置?与神比肩?做梦,凡人怎配与神比肩?既然不配,那就去死,省得日后利用与巫女的血缘干涉巫宗的事务。   “是你害死了我们......”   “是你害死了我们......”   ......   充斥着怨恨的声音在青蘅的耳边响起,每一句每一字皆是对青蘅的控诉与指责。   “我不是故意的......”   青蘅懊恼的抓着脑袋,指尖不经意溢出的灵力如利刃般射进了脑里,丝丝缕缕的血液从细小的伤口中渗出。   “啊!”   不知何时站了起来的“濁山驷”惊讶的看着青蘅,青蘅的一只手插进了自己的胸口,淡漠的墨色眸子里没有半点懊恼与痛悔。   “你......”幻境消失,“濁山驷”变成了一个脸上长着龙鳞的少年,少年不可思异的看着青蘅。“不可能。”从来没人能走出他的幻境。   “你的幻境很真实,阿父也的确认为食肉是饮食之道,但我不想吃,他永远都不会硬逼我吃。”青蘅淡淡道,那可是将她珍若眼珠的父母啊,她怎么可能弄错自己的父母?或许最初时她曾为幻境迷惑过,但被灌下一碗大肉后她就什么迷惑都没了。顿了顿,青蘅又补了一句:“最重要的是,有件事你可能不知道,我父母是心甘情愿自尽的。”王是个聪明人,她没兴趣给巫女当迁怒的对象,被巫女迁怒,日子绝不会太舒服,因此王直接将所有事情给濁山驷夫妻说开了,然后赠了一瓶毒药让濁山驷夫妻自己选。   “青蘅,别哭,人族走到今日付出了无数的代价。我们过去所享有的安宁生活便是无数人的牺牲换来的,如今不过是牺牲的人换成了我们,凭什么别人牺牲,我们却只需受益而不用付出?既生为人族,应了这劫又何妨?”   脑海中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你既然看得开,当年为何还孜孜不倦的想要杀王?”青蘅进入的第一个十年,十巫成天防着她加害王,简直要精神衰弱,若非实在找不到别的符合条件的人,十巫早把青蘅片了。   “迁怒。”青蘅理直气壮的在自己的脑海中回答。   声音:“......”   青蘅脑子里精神病般的交流着,手上将少年的心脏挖了出来,心脏被挖后,少年轰然倒下,变回了一头形似蛟,但脖子到背上都生长了红色的鬃毛,鳞片是暗红色的,妖往后的暗红鳞片更是逆生的。   青蘅微怔,这是蜃?这分明是一头蜃龙!   “啊呀,没留意它是纯血的还是混血的,反正也没区别啦。”   区别大了,青蘅想呕血。   大荒不止人族一个种族,与人族一样的智慧生物,在这片广袤的大地上有很多,其中一族名为龙。龙族是一个历史非常悠久的种族,在异兽统治大荒的混沌纪时代便已存在,但很难定义它是否异兽。   大荒之处,天地间除了海水还是海水,因此神的第一批造物是水族,水族的智慧生物鲛人与龙族便是那个时候诞生的,而异兽是在这两族诞生数十万年后才出现的。但龙族的强大是毋庸置疑的,从混沌纪到如今,无数种族兴衰,龙族虽然没走到巅峰,却一直延续至今,足可见龙族的实力以及运气。   虽然实力强大且寿命漫长,一头纯血龙族不被人干掉的话,能活一万年。大荒的法则是寿命越漫长的种族,繁衍子孙就越艰难。如人族,一对人族夫妻,只要身体没问题,一生能有十数甚至数十名子嗣;如羽人,一对羽人夫妻,一生也能有三四名子嗣,而这一生指得是五千年;龙族,一生也能有三四名子嗣,但一对龙族夫妻的一辈子是一万年。   龙族是长寿种的一个另类,龙性好淫,与任何物种都能□□,血裔众多,遍布大荒,都是杂交品种,种类极丰富,但纯血龙却少得可怜。这头蜃龙明显是龙与蜃杂交的产物,青蘅不怕这种杂交品种,两百年前洪水滔天,无数水族上岸,哪怕后来洪水被王摆平,那些水族也不是都回了陆地。青蘅六岁到十六岁的这段时间,十巫为了防止她加害王,带着她满世界溜达,时时刻刻与王保持一万里以上的距离。而巫宗很务实,哪怕在外闲逛也会给自己找点事做,青蘅那十年除了学艺就是跟各种凶猛水族厮杀,其中龙族的杂交后裔,她自己都记不清自己杀了多少。   不怕却不代表不在意,若是这头蜃龙单独被羽人给收服了而效力于羽人倒也罢了,但这头蜃龙若是奉了龙族之令,那这乐子可就大了。   龙族与鲛人不同,鲛人是纯粹的水中生物,上了岸跟死鱼没什么区别,两百年前人族与鲛人能打起来,纯粹是某部分人族自己作死惹的麻烦。龙族则不然,龙族是两栖动物,虽然喜欢水,但它们也能在陆地上生存。龙族对陆地的野心自陆地升起的那一刻就有了,不,严格来说,古早的时候,龙是陆地与海洋唯一的统治者,只是混沌纪时异兽将龙族赶回了海里;蛮荒纪时羽人取代了异兽,龙族还没决定要不要攻回陆地就先被羽民王朝找上了门,爆发了八千年前那场非人生物间旷古卓绝的惊世之战;震旦纪,也就是如今这一纪元,两百年前龙族已经出过手了,不少纯血龙被王派出精锐给灭了,王的王宫里至今还收藏着不少龙族头颅制作的装饰品。   两百年前才闹过,如今再来,青蘅会很头疼,四百年前的内乱,两百年前的洪水,人族的实力大减。如今人族王位角逐即将开幕,龙族这个节骨眼上来掺和一下,天知道战争结束后还会有多少人活着。   青蘅无言的将蜃龙的心脏冰冻,回头拿给巫咸应该能配一些药,想了想,又将蜃龙的龙筋给抽了出来。龙全身都是宝,蜃龙虽不似纯血龙那般珍贵,但也是全身是宝,遗憾的是这头蜃龙也不知活了多少年,体积庞大,她一个人带不走,只能带走最轻便最珍贵的部分。   青蘅正抽着龙筋,忽然预感到背后有危险,正想躲,便发现危机感已经消失了,身后传来利器相碰的声音。扭头一看,一身是伤的诸方正与一名羽人打得激烈,看位置,应是方才羽人想偷袭自己被诸方看到然后挡了下来。但......青蘅认识那羽人,是纬氏的族长,能够成为羽人氏族的族长,纬氏族长的实力比起十巫只强不弱,想要挡下他为偷袭而发动的全力一击,诸方付出的代价绝不会小。   脑海中的声音充满遗憾与惋惜的道:“这小子醒过来了。”   青蘅:“你什么语气?”怎么都觉得脑海中那声音的语气有问题。   “你不知道啊,他的幻境比你的有意思多了。”   “不外乎封侯拜将。”顿了顿,青蘅又补了一句:“成王。”这很有意思?别的人说这很有意思她信,但脑海中那个声音,对于一个已经存在千万年,甚至亿万年的变态存在,王权可能让它觉得有意思吗?   “是有这些,但重点不是这些,你知不知道他幻境的最后是你因为他手段太过卑劣而反对他成为王,打了起来,你猜最后是你杀了他,还是他杀了你?”   “不论结果如何,那都是幻境,现实中,他不敢对我出手。”青蘅很是自信,经过两百年前十巫在发现汐珞身亡,为报复而对南侯干的灭绝人性、恐怖到令整个九州噩梦不止的事后,相信这世上不论是正常还是非正常人都不会再有胆子对巫女下手。   “他的灵魂是浑浊的,这样一个人登上王位,你会同意?”不同意的话,这两人一定会在现实中重演幻境。   青蘅没有正面回答,而是道:“摄政君的人选还没定下,你如此肯定是他?”   闻言,脑海中的声音叹道:“跟你说话真没意思,你之前要是迟一点杀了蜃龙,我就能看到结局了。”   “......”她现在知道为何之前喊它没回应了,这家伙肯定是跑去诸方的幻境中看戏了。   “对了,你再不出手,诸方就该□□掉了。”   诸方的实力在人族年轻一代无疑是佼佼者,但他的对手是羽人十二氏族的族长,虽然只有一个,但还有三个在旁边虎视眈眈。青蘅认了认,只认识其中一个脸色苍白的是北荒羽人的族长,至于为什么北荒羽人氏族有四个,却只有两个出现在这里,自然是另外两个被青蘅给干掉了。   前些日子北荒羽人氏族的族长出手,青蘅察觉后立刻堵了过去,成功砍了两个,当然,她自己也没好到哪去,五脏六腑几乎变成齑粉,奈何巫女的传承灵力太强大,只要心脏与脑子没碎成渣,哪怕被大卸八块了,巫女都能恢复过来。因此比起还活着的两位羽人氏族族长,青蘅的情况就好多了,只要给她足够的时间就能恢复。遗憾的是,羽人并没有小瞧青蘅,发现青蘅与汐珞是截然不同的类型后,果断向沃州羽人求援,拉来了关系亲近的两名羽人氏族族长,以及三千余名强悍的羽人武士。   青蘅颇为无语的看着将四面八方都给封住防止自己跑掉的羽人,真是看得起她呐,即便是早年戎马九州的王也没受到过羽人这般隆重的招待吧?   青蘅正腹诽着羽人的大惊小怪,忽然发现诸方是真得快死了,不过诸方也够彪悍的,她不过是腹诽了几句的功夫,诸方便将纬氏族长的一条胳膊给砍了下来,而这还是纬氏族长躲得快,否则就不是断一条胳膊,而是整个人被劈成两半。青蘅不由对诸方刮目相看,虽然诸方能与纬氏族长打得不分上下是因为纬氏族长之前被自己给打掉了半条命,但再落魄也是羽人氏族的族长,而诸方只是三鼎实力,却硬是靠着千锤百炼出来的战斗技巧与纬氏族长打得不分上下,委实人才。   “诸方回来。”   虽是人才,但自己再不救人,人才就该变成死人了。思及此,青蘅果断出手,体内所剩无几的灵力汹涌而出,青蘅的脚下出现了一株赤红如火的莲花,莲花以她为中心不断扩散,莲花所过之处,生机灭绝。   诸方听青蘅的话撤处战斗才退了两步便发现自己没下脚的地方,红莲在向自己冲来,若是踩过去,那些羽人残留下的白骨是最好的前车之鉴。正不知如何是好,青蘅忽然冲了过来抓住了他,一股五彩灵力形成薄膜护住了诸方,已经蔓延到诸方脚掌上的莲花顿时枯萎,其余莲花的生长也纷纷绕开了诸方。   望着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便化为了白骨的羽人们,诸方默默抹了一把冷汗,他刚才差一点就变成了那些白骨中的一员。这什么招啊?委实恐怖绝伦。   青蘅这招的确够绝,纬氏族长躲慢了点便化为了白骨,其余三个族长倒是跑掉了,但他们带来的羽人精锐武士全都化成了白骨。没一会,方圆十里便红莲遍地,如火如荼,美丽绝伦,宛若仙境。只是诸方一点都没觉得这是仙境,他没法忽略红莲扎根的是什么。   “巫女,你这招是......你怎么了!”诸方一把接住了昏倒的青蘅,俊美的脸上是隐不住的担忧。 ☆、我心悦你   第六章我心悦你   见青蘅昏倒了,诸方忙不迭的给她诊脉看什么情况,这一诊便惊了,青蘅除了心脏还诡异而有力的跳动着,其余内脏一点脉象都感觉不到,再看看青蘅颅骨上渗出的血丝,诸方无法想象伤成了这个样子,青蘅是怎么活下来的。但不论青蘅是怎样活下来的,脉象成了这个样子,再不急救,这最后一口气也该没了。   诸方头回痛恨自己不是巫咸殿的巫医,若是巫咸殿的巫医,只怕青蘅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但他不是巫医,更缺医少药,对于青蘅的情况无能为力。   诸方焦急得头发都要白了时,忽然看到遍地红莲在枯萎,而随着它们的枯萎,这一片土地上的草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重新生长,葳蕤更胜之前,原本尺高的野草,如今比人还高。望着正在枯萎的红莲,诸方的墨眸不由亮了起来......   青蘅醒过来的时候两轮明月正高悬夜空之上,漫天繁星尽情的洒下自己微弱的星光,星光中隐含着稀薄的星辰精华,在落入大地后便化为了灵气。青蘅望了望星辰,发现自己竟然只昏迷了半日,她还以为自己没有几个月醒不了呢,想要完全恢复,更是需要闭关数年,如今怎么恢复得这么快?   “神?”   “不是我。”   “那我怎会?”青蘅皱眉,若非自己体内那家伙,自己怎会醒的如此之快?   “相信我,你不会想知道真相的。”   青蘅微默,红莲已枯萎,草木葳蕤,自己躺在草与藤蔓编制的床上,诸方在不远处用蚌壳烹着不知名的东西,拧着眉头思索着什么,并没有第一时间发现青蘅已醒来。但青蘅却注意到了他正在烹煮的东西,有野山参、何首乌等物,沃北之地野生药材极多,这些药材虽没夸张到多如草,却也差不多,百年以下的随处可见,因而引起青蘅侧目的是药汤中漂浮着的几片红色花瓣。   巫宗尚莲花,巫女的图腾便是莲花纹,青蘅对于莲花这种植物极为熟悉,因而一眼便认出那花瓣是什么植物的。那家伙没说错,这真相她是真不想知道。若非清楚红莲入口即化,她都想伸手抠喉咙将吃进肚子里的东西给抠出来。   诸方回过神来看到的便是青蘅半死不活的虚脱模样,不由担心的摸了摸青蘅的额头,青蘅的额头之前一直在发热,热得跟火炭似的,被他灌了不少红莲药汤下去才好一些。如今虽然还有些发烫,但也只比寻常人高一点。“还有哪里不舒服?”   “哪都不舒服。”青蘅十二分认真的回答,红莲是好东西,是世间顶级的灵药,但清楚红莲怎么出现的她一直都对红莲敬而远之,不服食任何用红莲炼制的药物,哪怕丢了都不肯服食,觉得服食红莲跟吃人没什么两样,因而将巫咸给气得不轻。如今倒好,不仅服食了,还不止一两株。   因为青蘅的眼睛一直盯着蚌壳中的红莲花瓣,诸方误会之下将蚌壳拿了过来。“要不再饮点?”   青蘅赶紧退开汤药。“不用。”她这辈子都不想再服食这玩意。   见青蘅是真的不想再食,眼眸中满是厌恶,诸方的脑子转了一下便明白了青蘅的想法,这红莲可是扎根于人的骨殖,吸取人的骨血而生长的。诸方将剩下的汤药饮尽,青蘅有心理障碍,他没有,只要能痊愈,他什么都能吃。   青蘅想要坐起来,却发现自己一点气力都没有,内视了下,原本被破坏得差不多的内脏已经恢复了一些,而这也彻底掏空了她的力量。自己没法做起来,青蘅便示意诸方扶自己坐起来,诸方体贴的在她背后放了一截枯木,再垫了一层草垫。   青蘅不由多看了诸方一眼,这是一个很细心的人。   诸方迟疑了下,最后还是问出了自己一个的疑问:“巫女,我想不起如何与您相遇的了,不知您可知缘由?”他刚才一直在发愣便是因为这事。   幻境之中,与青蘅拔剑相向,他却诡异的发现那一刻自己心如刀绞,尽管他也不知道,若是幻境没有在那一刻消失,他是否会刺下那一剑,但他知道,他爱上了巫女。但没等他接受这件事,他便发现自己的记忆出现了问题,他竟然想不起如何与巫女相遇了,而他的直觉告诉他,他与巫女在此之前便有交集。当记忆不再准确时,谁还能笃定自己所做的过往是真实而没有半点缺失的?   虽说人的记忆会忘记很多事情,但诸方很清楚自己的记忆力,过目不忘。而青蘅又是他心爱的女子,一个男子爱上一个女子,会连几时遇到对方的都记不住吗?诸方认为不会,但这种事偏偏发生在了过目不忘到连路人都能记住的自己身上。再想到这一代巫女的神秘,诸方若是猜不到其中有问题,那他就白活这么多年了。   青蘅闻言随口回道:“哦,我身上被下了咒,所有见过我的人最终都会失去有关我的记忆。”   诸方呆了呆。“咒术?”   青蘅点头。   “世间怎会有如此咒术?”诸方不可思议,人怎么可能下得了这般咒术?消除一两个人的记忆,也不是没办法,但所有人,这是人的能力吗?   青蘅没回答,人自然无此能力,神却有。   诸方忍不住伸手抚着青蘅的脸颊,低语:“没有任何人记得你,一定很寂寞吧。”   青蘅震惊的看着诸方,她的淡漠将所有的情绪都掩藏了,即便是王也看不出她心中真正的情绪,为何诸方却能看出她的真实心境?虽然一切都是自己的选择,但说自己一点感觉都没有必定是骗人,无人处时,她也会觉得寂寞,否则也不会忍受那家伙在自己脑子里蹦跶个不停。   诸方咬牙道:“是谁做的?”他一定要剁了那人。   “我自己。”青蘅回答。   诸方震惊的看着青蘅。“为何?”   许是月色太美,又或许是两百年来第一次碰到能够看穿自己真实心境的人,青蘅显得很是健谈。“因为利益需要,两百年前,王生命垂危,又无继承人,诸氏族蠢蠢欲动,我镇压了诸氏族的野心,却只能解一时之急。除非有人能够接掌王权,震慑诸氏族,否则问题便解决不了。我能够震慑诸氏族,但王权与神权不可掌于一人之手是炎帝立下的祖制,诸氏族以此为由阻挠我,而我自己也觉得,掌控极致的权利,自己极可能守不住本心,便用了遗忘之咒。天下熙熙攘攘不过为名为利,遗忘之咒下,我不会有任何名声,而利,亲眼目睹过黄泉忘川的人是不会再为利而犯蠢的。”今生种种终将被忘川涤净,什么都不剩下。   诸方怔愣的看着青蘅,第一次真切的意识到了巫女是什么,大荒人族的守护者,人族赠予巫女如此称号,并非空穴来风,但可有人想过巫女会为这样的一个称呼付出怎样的代价?心一抽一抽的疼,他心疼这个女子,心疼这个因为莫名其妙成为巫女被灭了满门,最后还要付出更大代价只为守护为自己带来灭门之灾的人们。   “你,不恨吗?”   “恨什么?”   诸方道:“我记得,人族祖制,巫女不能有父母亲人,一旦被选为巫女候选人,所有直系血亲与兄弟姐妹都会被处死。”   大荒人族设立王权与神权,为防止独夫的出现,两种权利相互平衡也被约束着,比如王权,王的继承人绝不能是自己的子侄,而神权,这倒没多大必要,因为神权的掌控者没有亲人,她们的父母兄弟在亲人从未巫女的那一刻便被处死了。这也是很多人对掌控王权乐此不疲却没兴趣对神权动什么手脚的根本原因,除了可操作性太小,更多的还是因着这条规矩,成为巫女候选人就得灭门。世人所希望的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而非一人青云直上,自己却成了被灭门的一员。   “我倒是想找个人来恨,却不知该恨谁。恨王,她是人,守着对人族有利的祖制,有何错?恨制定祖制的炎帝?那是一个让人连恨都无力的人。她所制定的祖制,每个人族都是受益者,做为受益者,我有什么资格去恨制定了这祖制的人?尽管这一次要为这一祖制牺牲的人是我和我的亲人,但我们无法否认,我们过去的安宁生活是别人用同样的牺牲换来的,既如此,凭什么做为受益者的我们可以不付出?”青蘅苦笑不已。   这是一个诡辩,受益者没有资格去恨或去否定带给自己利益的规则,除非有一日你放弃规则为你带来的所有利益以及庇护。但她是濁山氏族的子孙,濁山氏族的始祖原是羽民王朝的奴隶,只是被炎帝救出,后世代为人族立下汗马功劳,又出了一位帝君与数位人王才成为四氏族之一。只要她的身体里还流着濁山氏的血,她就没资格质疑炎帝定下的祖制,若无炎帝制定的祖制,人族走不到今日,而濁山氏族也不会有今日之辉煌。   诸方道:“但祖制没要求你如此付出。”   青蘅点头。“是没有,但我是人。”   脑海的声音忽然跳了出来:“你真觉得你还算是个‘人’?”   “自然,哪怕我的无欲无求的不符合人的定义,但心态如何并不能否认我的出身。”   “你也就出身还符合人的身份,扒了这张人皮,你又有哪一点是人?”   “连纯血和混血都分不清的‘人’没资格跟我讨论什么是人,什么不是人。”   脑海中的声音:“......”   “怎么了?”诸方奇怪的看着突然走神的青蘅。   “苍蝇有点吵。”   苍蝇?诸方瞅了瞅秋风萧瑟的密林,沃北之地这个季节还有苍蝇?   休息了一夜,第二日诸方背着青蘅在遮天蔽日的密林中寻找出路,沃州林密,此时此刻,诸方终于有了最深刻的体会,中州山高林密都没这么过分,连道路都分不清了。更让诸方焦心的是青蘅虽然醒了一次,但之后却又昏迷了,然后时醒时昏的,总的来说,昏得多醒的少,每日不过半柱香的时间是醒的。偏偏诸方对外伤在行,内伤却是真正的外行,弄不清青蘅这是什么情况,只得不眠不休的背着青蘅寻找出路,时不时碰上猛兽、异兽,愈发心焦。   又一次醒来,望着诸方因为疲惫与焦心而在短短几日便瘦了好几圈的模样,青蘅建议道:“你可以掘个坑将我埋了。”   诸方气结:“你死了?”且不说他把巫女给活埋了,回头巫宗会不会挖个大坑将他与整个有洛氏上万族人一块活埋了,就算不会,他对青蘅也下不了这个手。这是他心爱的女子,他连丢下她都舍不得,又怎可能将她给活埋了?   “大地中蕴含着充沛的生机,在泥土中,我会恢复得更快。”   诸方反问:“若是被野兽掘出来了呢?你能及时醒过来?”   青蘅沉默以对。   诸方道:“我不累,真的。”他一定会将她背回大营。   青蘅狐疑的看着诸方疲惫的模样,重伤未愈,又背着她数日,铁打的身体也吃不消。   第五日的时候,诸方的神智因为疲惫而开始模糊,如今即便是他自己也不能肯定自己还能带着青蘅找到大营,但哪怕是死,他也不想将青蘅丢下。幻境中,利剑未刺入青蘅的心脏他便心疼得不行,若此时将青蘅给丢下了,那他一定会恨自己一辈子。   “我心悦你。”   再次短暂醒来的时候青蘅忽然听到了这么一句,不由怔住。   诸方喘着粗气继续道:“青蘅,我一直想这么叫你,我知道,不止别人记不住你,你自己也不愿记住别人。但我还想问,若我回不去,你可会记得你生命中曾有一个我?”   青蘅默然,很怀疑诸方有读心术,她的确记不住别人,别人都记不住她,她又为何要记住别人?但对于诸方,青蘅好一会才一字一顿的道:“过去的两百年前,我从未想要记住什么人,但如今,我想要记住你。”   诸方闻言不由露出了心满意足的笑容,他相信即便是封侯拜将也及不上这一刻的满足。   第七日的时候诸方已彻底失去了意识,只是凭着一腔执念于本能背着青蘅跋涉,但到达极致的身体还是倒在了月照泽的泥泞中,青蘅醒来后,一言不发的将诸方背了起来,艰难跋涉。醒的时候便背着诸方寻找大营,昏迷的时候则找了一个安全的地方将诸方放在自己的身边,在诸方身上下了个禁制,只要诸方有一点危险,咒术便会将她从昏迷中强行弄醒。   “你这样,内伤会加重,可能会死。”   “我知道,但我希望他能活下去,他还年轻,他会有很光明的前程,封侯拜将,甚至为王,而不是陪着我死在这片蛮荒之地。”   “......你在重新变得像一个人。”   “是吗?那很好啊,我本来就是一个人。”   第十日的时候,青蘅不走了。   “还是玲珑你有孝心。”青蘅开心的看着找到自己的徒弟,玲珑,她的关门弟子,下一任巫女。   眉眼清冷的白衣少女看了看离死就一步之遥的青蘅,再看了看诸方,很容易就看出了诸方身上的禁制,冷声道:“你不想活了?”见过自杀的,没见过这么自杀的。   青蘅不理玲珑的气怒,径自道:“救他。”   玲珑反问:“这是命令?”   青蘅用力的点头。“对,这是巫女的命令。”   诸方是在大营中醒来的,疑惑的看着自己所处的环境,是自己在大营中的营房,因已是将军,他不用与旁人共住,但这营房他也有小半年没回来了,因而一时没认出来。认出来后,诸方愣住了,自己不是被羽人给逼进了月照泽深处,眼看就要被黄鸟给抓死了吗?怎么回到大营了?   门帘被推开,防风述拿着一只烤牛走了进来,见诸方醒了,便招呼道:“醒了,饿不饿?我特别让人烤的耗牛,尝尝。”   诸方揉了揉脑袋。“我记得我在月照泽深处,怎么回来了?”大营在月照泽西南,离他之前的地方怎么也有几百里。   防风述颇为惊讶的道:“是小巫女殿下送你回来的,说起来,你和小巫女有交情?”玲珑送诸方回来时,大营中所有的人都惊讶了,若是巫女青蘅是神秘莫测,那小巫女玲珑就是出了名的冷血,别人死在她面前,只怕她眼都不会眨一下。因此当她救了诸方回来时,众人的惊讶可想而知,奈何再好奇,小巫女没人敢惹,另一个则在重度昏迷中,问不了,只能憋着一腔好奇心,如今诸方终于醒了,防风述的八卦之心顿时熊熊燃烧了起来。   “小巫女?我不认识她。”诸方按着眉心,什么小巫女,他根本没见过。“不对,小巫女怎么来沃北?”巫女青蘅两百年来一直在王城代理王权,在二十年前选出了继承人后,便将玉宫丢给了玲珑,玲珑也就一直呆在玉宫,如今怎么跑几千里外的沃北来了?   “听说是巫女跟羽人氏族的族长们打了一架,受了重伤,被送回玉宫养伤了,由玲珑与巫即替她镇守沃北。”   诸方脱口:“青蘅受了重伤?”   防风述诧异的看着诸方:“谁?”   诸方也愣住,自己刚才在说什么?为什么自己对青蘅这个名字一点印象都没有?但为何听到巫女受伤时,心口的位置那么痛?不对,心口的位置是真的很疼。反应过来身体状况不对劲的诸方扯开了上衣袒露出了精壮的胸膛,心口的位置上赫然刻着一个名字,许是怕自身愈合能力太好,伤口好了后什么都留不下,因此刻字的利器上不知抹了什么,伤口虽已愈合,却留下了丑陋的血色伤疤。   防风述无语的看着诸方心口的刻字:“你得罪谁了?”这刻字都快赶上巫宗特制,死都弄不掉的奴隶烙印了。   “这是我自己刻的。”诸方满脑子疑惑的道,这刻字的手法他很熟,在有洛氏族时,他经常对着木头练习自己的水灵。因此一眼便认出这刻字是自己用水灵弄的,只是刻字时注入了灵力与一滴心头血,这才使得刻字如此隽永。相信不到他死,尸骨腐烂成泥,这刻字都不会消失。   诸方虽已成为大将,但伤得太重,沃北主将也不至于没人性的让重伤的下属继续出征,因而诸方自出征以来头一次得到了休息。然而身体是休息了,脑子却停不下来,诸方始终想不起心口的刻印是怎么回事。而他对比时间时,发现自己离遇到黄鸟的时间已过去了十数日,在那十数日的时间里,他一点记忆都没有,似乎这一段记忆被人整个抠掉了一般,除了空白还是空白。   诸方摸着心口的刻痕满是疑惑的低语:“青蘅,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何想起这个名字,心会那般的疼?   诸方想要去问玲珑可否知道什么,但玲珑的身份太过尊贵,即便是主将也不能随随便便见到她,何况诸方,诸方只得在伤愈后重新投入了战场,将此事暂放一边。   沃北之战打了足足九年,诸方凭着战功步步高升,第四年时,羽人派出了风氏的顶级刺客,人族沃北主将及近百位高级将领遇刺身亡,人族大营剩余将领因为主将之位的空悬而骚动起来。从前线特别赶回来的诸方望了望剑拔弩张的诸氏族精英子弟,再望了望一副作壁上观等着看好戏的玲珑,顿觉头大如牛,再这样下去,大营就该内讧了。   大营最终还是没内讧,诸方利用诸氏族之间的关系纵横游说,成功说服那些大氏族子弟顾全大局没有继续闹下去,再闹下去,回头王一定会屠了这些天之骄子全族。尽管他们大多出自大氏族与顶级氏族,但王又不是没屠过,人族九大氏族原本是十大氏族的,少了的那个在两百年前被王给屠了。且为了斩草除根,王特别将整个九州大地筛了一遍,那个大氏族连一滴残血都没留下。因此诸方虽狐假虎威,但天之骄子们却没法忽视,两百年前的洪水中差点被大氏族逼得退位让“贤”后,王最想干的事是个人都知道——屠了所有顶级氏族与大氏族。若沃北大营内讧起来,无疑是给想要瞌睡的王送枕头,王肯定不会跟他们客气,绝不会!   看众人一时半会争辩不出结果来,玲珑无趣的离开了,准备回去睡一觉,等这里打起来了再来看。诸方见玲珑离开,忙不迭跟了出去,跟了没两步,玲珑便转身寒凉的瞅着他。“为何跟着我?”   诸方迟疑了下,小巫女的脾气比起王好不了多少,虽不似王那般一言不合就可能杀人,却也半斤八两,但诸方还是鼓起勇气问:“敢问小巫女可识得一个名唤青蘅的人?”   玲珑闻言不由一怔,不可思议的看着诸方,遗忘之咒失灵了?不对,那咒术可是神祇亲自下的,哪怕是神祇自己都解不了,只能保证施术者自己不受影响,诸方可不是施术者。   看着玲珑的模样,诸方立刻知道自己问对人了。“小巫女可否告知外臣青蘅是何人?”   玲珑奇道:“你不知她是何人?”   诸方半真半假的回答:“不太确定。”   玲珑瞅了瞅诸方,不太确定?是根本不知道吧?虽然不知道对方是怎么知道这个名字的,但诸方所知道的显然仅这个名字,遗忘之咒还是很强大的。“我不认识。”   不认识?诸方无语的看着玲珑,这睁眼说瞎话也太明显了吧?   虽然知道对方是睁眼说瞎话,但诸方也拿玲珑没辄,那是小巫女,碾死他跟碾死虫子没什么两样,还不用赔命,诸方只能目送玲珑离去。   各方制衡之下,最终坐上主将之位的不是任何一名出自大氏族的精英,而是出自中等氏族的诸方。对此,玲珑颇为遗憾的摇头。“怎么不闹呢,你们闹起来我正好把你们都杀了。”   闻言,所有人都吓出了一身冷汗,总算明白了为何之前玲珑一直作壁上观,合着是等着大开杀戒呢,纷纷庆幸自己及时刹住了手,他们差一点就踏上黄泉之路了。   虽遗憾,但玲珑也没太遗憾,她的目的是让这些氏族消停点,王的脾气可没两百年前那么好,再给王捣乱,相信王绝不会再顾及人族给予顶级氏族与大氏族的非背叛种族不屠族的特权。而她出手,虽然也会死很多人,但玲珑相信,那些氏族最后都会感激她的,一部分族人的死换取这个氏族的延续,很划算。但诸方的插入让这盘棋的风格有点跑偏了,却也无妨,诸氏族精英们推诸方上位是想立一个傀儡,但诸方是傀儡吗?   玲珑在沃北大营也有三年了,对此,她只想说,凡是认为诸方会甘于人心当傀儡的人都是瞎子。   不出玲珑所料,在禀了王得到了王令后诸方名正言顺的成为了主将,一改之前和稀泥的风格,以雷霆手段将整个沃北大军给整编了一遍,那些天之骄子们,但凡有一点别样心思的都被他给厘出去了。反对者不是没有,都反对声一出就脑袋搬家了,而天之骄子们还拿诸方没法。禀王,王一定会看看能不能借机屠了天之骄子们的氏族,若不能,只会将告状的人杀了,吃饱撑的拿这种破事烦她;私下对付诸方,诸方身经百战,实力在战争中增长飞快,如今已是四鼎,除非出动高鼎位的存在,否则动不了诸方,而出动了高鼎位的存在,磨刀霍霍的小巫女一定会很高兴。   诸多因素牵扯之下,诸方成功坐实了主将之位,沃北的战争也打得愈发激烈,伤亡虽重,但第六年的时候人族已将这个月照泽及姑射峡一线完全掌控。诸方甚至腾出了手挥军北上,不是要南下支援沃南战场吗?好,在你后院点几把火,看你怎么南下。   当王结束沃南战争回头来看沃北战场时,惊奇的发现北荒快成焦土了。诸方推进北荒后,非常彻底的贯彻了抢光、杀光、烧光的三光政策,而羽人居住的地方又多为森林,北荒气候寒冷,落叶很难腐烂,一层层堆积,落叶层能有数尺深。临近寒冬,气候干燥,诸方一把火下去,结果可想而知。   估摸着羽人千儿八百年内是没力气折腾什么了,王心情极好的凯旋回王城时,留下沃州与北荒一片断壁残垣与焦土。   沃北焦土上,风奕五味复杂站在秋原城的最高处的望着风氏封地一片焦土,人族的君王一代比一代狠,原以为王在沃南,沃北便不会有什么事,谁知沃北有个比王更狠更绝的。   “族长,经氏族长求见。”   风奕闻言不解,羽人十二氏族经此一战,精锐损失殆尽,最强大的氏族族长更是一下子陨落了八个。经氏族长与他都是幸存者,但这不代表他们关系就好,充其量就是过得去。而经氏的封地就在沃南,此次被人族割去不少,怎还有心思来拜访自己?   虽然不解,但风奕还是见了经氏族长。“经纶你怎有空来找我?”   经纶反问:“你可想复兴羽民王朝的辉煌?”   风奕愣了下,恢复羽民王朝的辉煌?真是伟大的梦想,遗憾的是如今的羽人已鲜有人记得这些,大部分的羽人都已忘记祖先的荣耀,他们只想回到香甜如蜜的九州腹地继续过去醉生梦死的生活。经纶是羽人一族少数还记得祖先荣耀并一直致力于重建羽民王朝辉煌的人,奈何此道太孤,经纶一腔热血,梦想却始终遥不可及。   只是,瞅着经纶眼中异乎寻常的炙热,风奕很是不解,经纶这是怎么了?“做为羽民王朝的后裔,我怎会不想恢复羽民王朝的辉煌。”他与经纶算是半个同道中人,但他比经纶清醒,羽民王朝的辉煌已经成为过往云烟,除非人族突然消失了,否则羽民王朝永远都不可能重建。思及此,风奕苦笑:“但你我都应知道,那是不可能的,梦想之所以为梦想,便是因为人力永远都不可能实现。”   “不!我们有机会实现!”经纶激动的道。“人力无法做到,那么神力呢?”   风奕狐疑的看着经纶,经纶这是发疯了?   经纶掏出一大沓兽皮卷轴给风奕看。“你看这些,都是人族巫宗选择巫女的情报,他们折腾来折腾去全都是幌子,他们真正的选择标准是那些人族女童的灵魂。”   风奕闻言拿起卷轴看了看,发现巫宗的确更看重候选巫女的灵魂,但......“你莫不是想说,巫宗的历代巫女都是大能转世,若如此,人族的大能可真多。”人族有那些大能他还是知道的,转世后还能保留前世力量的,怎么也得是近神的存在,人族也就那些得到了帝君尊号的人勉强能做到,但巫宗的巫女可不止一代。若不是人,那多半是异兽,混沌纪与蛮荒纪时强大异兽倒是陨落过不少,也不是没有兽灵投生人族,但兽灵转生,都天性暴戾嗜血,而巫宗的历代巫女,性格各异,心态却诡异的相同——平和。   经纶摇头:“不,她们都是一个人。”   风奕疑惑的看着经纶?一个人?什么意思?“怎可能有人世世保留前世的力量?且巫女可都是生前就立下了继承人的。”不合理,就算有人能世代保留特殊的力量,又如何做到自己还没死,下一世便已出现?   经纶不答反问:“八千年前东溟海上陨落的那位,你可还记得?”   风奕愣住,若是那位,倒是极有可能做到。“它不是陨落了吗?”   “那它的灵魂呢?它与我们不同,我们的灵魂脆弱如婴孩,它的灵魂浩瀚如四溟,怎可能那般轻易就彻底毁灭?”   风奕无言以对。“你想要我做什么?”他不可信经纶会无缘无故来找自己。   经纶期待的道:“风氏有着十二氏族中最强大的情报网,我希望你帮我寻找到一个符合巫宗选择巫女条件的人,当然,你若是能将巫女或小巫女抓来给我研究亦可。”   风奕静默半晌,终是道:“我还是帮你找人吧。”现任巫女恐怖,小巫女凶残,哪一个都不是他惹得起的,还是找人比较安全。   经纶闻言有些失望,若是找人,天知道要多少年才能找到。虽失望,但经纶还是很快打起了精神,羽人的寿命是五千年,他还有很长的时间,总能找到一个研究对象,而那时,他定要令羽人重现蛮荒纪时的辉煌。   王城,下朝后诸方不自觉的走到了清液池边,清液池中漂浮着不少凤凰树的树叶,诸方瞅了一眼,惊讶的发现其中一些树叶上写着字,拾起一片树叶看了看,上面全是自己的名字。诸方不由愣住,他在王城有熟到会这般想念他的人吗?   带着好奇,诸方漫步溯流而上,寻到了一片凤凰林,开得如火如荼的凤凰花下,一名姿容绝艳的青衣女子有一搭没一搭的往潺潺溪流中丢下一片片树叶。   望着溪边的女子,诸方不由怦然心动,脱口:“在下姜诸方,敢问贵女芳名?”   诸方开口后便发现青衣女子看着自己的目标充满了失望了,也让他的心不自觉的揪了起来。   微微叹息,青衣女子终是道:“我记得你。”而你却已然将我忘却。 ☆、无法保留的记忆   望着青蘅失落的模样,诸方的心更疼了。   青蘅执起最后一片叶子,想了想,没有丢入溪流中,树叶在指尖化为了齑粉,青蘅也随之起身,没有必要再来这里了,她想等的人已永远都不会来。两百年来,她怎么就还抱有奢望?不会有   人能记得她的,永远都不会,生而无存在感,死无无名,这是她在两百年前为自己选择的命运。   看着要离开的青蘅,诸方忽然伸手抓住了青蘅的手臂,见青蘅疑惑的望来,不由迟疑了下,但还是试探的问:“你是青蘅?”   青蘅惊喜的望着诸方,却在触及诸方眸中试探之意后,如被冷水泼头一般冷静了下来,对方并不是记得自己,而是不知从哪得知了自己的名字,这才有此举动。   “我是青蘅。”青蘅点头道,人生在世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但她成为巫女的那一刻起便没有了姓与氏,而这唯一保留下来的名她到目前为止不准备换一个。   诸方也注意到了青蘅的黯然,却不理解,便追问:“那你八年前可曾去过月照泽?”   青蘅不由对诸方侧目,听这意思,诸方并不是因为猜到巫女是她而问的这番话,便开门见山的问:“你想说什么?”她不想猜诸方的心思,诸方的灵魂是黑色而有些微浑浊的,这足以说明,   诸方的心思最好别乱猜,即便猜也别往光明的方向猜。这是她两百年来的经验之谈,除非是纯白色的灵魂,否则其余人说的话,她都会忍不住在脑子里筛筛水分。至于黑色且浑浊的灵魂,一   个字都别信就对了。还有纯黑色的灵魂,很罕见,见到了的话也不用多说什么,杀了准是为民除害。   诸方怔了下,显然没想到青蘅如此直接,便只得将自己遇到的事告诉了青蘅,如何发现自己心口上的刺字,以及记忆缺失,他怀疑自己缺失的记忆跟那个叫青蘅的女子有关,因而一直在找青   蘅。但人族同名的人很多,且青蘅这个名字并不算什么稀有的名字,青色的蘅芜,这样的名字,在宁州属于女孩常用名,那些有名字的女子,十个里有三个是这样的名字。而那些名唤青蘅的   女子,诸方只一眼便可以笃定,那不是自己要找的人,尽管他也不知道自己要找的青蘅是怎样的,但就是觉得那些人不是。   青蘅听完后觉得诸方挺有闲心的,沃州大战结束后论功劳高低,为了推自己氏族的子弟上位,亦或是讨好大氏族,以图未来,大部分人都将自己的功劳记在了别人的身上,典型的上有政策下   有对策。虽然无耻了点,但人脉也是实力的一种,因而王并没有反对。而诸方也用了同样的手段,整个沃北大战的功劳都记在了他的身上,因此众多竞争者中,诸方的功劳是最多的,成为了   王位候选人之一。另外两个,一人是少昊氏的逐风,另一人是扶风氏的帝子。前者是少昊氏精心培养的帝子,另一人同样是帝子,而人族的每个帝子都是顶级氏族精心培养的子弟,万中无一   。   与那些顶级氏族培养的帝子相比,诸方的底蕴可以说不忍直视,或者说,他根本就没有什么本钱,有洛氏族根本不是他的,他也无权调动有洛氏族的任何资源。在另外两个竞争者忙着拉拢各   方势力竞争王位之时,他如此悠闲的去找人,是究竟没意识到会落后于人,还是根本不在乎?总不至于是想要她帮忙吗?那也得记得住有她这么一个人啊。   青蘅挑眉问:“你觉得我是你要找的人?”   诸方点头。   青蘅讶异的问:“为何?”遗忘之咒的威力她这个当事人最清楚不过,没人能例外。   诸方回道:“直觉。”   青蘅:“......”   脑海中的声音:“这人挺有意思的,眼睛看到的能是蜃楼幻境,耳朵听到的可能是谎言,唯有摈弃了所有个人情绪的直觉最真实。这小子的灵魂是黑色而浑浊的,却拥有纯白灵魂的特性,奇   。”   青蘅默然,她也觉得很奇,诸方的灵魂的确很有趣,与她过去所见的灵魂截然不同。色黑的灵魂在九州大地上很多,大街上随便抓十个人,至少九个灵魂颜色有问题,剩下的一个多半是浑浊   的。诸方的灵魂兼而有之,却又有着纯白灵魂的敏锐性,很奇。拥有纯白的灵魂或许无害,或许孱弱,或许强大,甚至奇葩。但都有一个共同点,对于危险敏锐得连野兽都要自叹弗如的直觉   ,一个人站在它们面前,它们不需要多深入了解,单凭直觉就能判断出对自己有没有恶意。因而只要自己不作死,拥有纯白灵魂的人都能平安度过一生。   诸方对于危险的敏锐性如何切换不得而知,但他这份凭直觉认人的感觉与纯白灵魂没什么两样,如那家伙所言,眼睛看到的可能是幻境,耳朵听到的可能是谎言,但没有个人情绪的直觉是最   真实的。   青蘅反问:“那你找我有何事?”   诸方愣住,找青蘅做什么?这他还真没想过,只是感觉很重要,一定要找到,所以就找了。面对青蘅的问题,诸方只得嗫嚅道:“我没想那么多。”   青蘅不可思异的看着诸方的灵魂,是否自己眼花了,诸方是灵魂其实是纯白的,否则怎么回事做出这样的事来?仅仅因为感觉,便千辛万苦的去寻找一个根本不记得的人,正常人可干不出这   事。   没眼花,还是黑色而浑浊的灵魂,那就是诸方太奇葩。若是旁的人如此,青蘅或许会笑,但诸方,她笑不出来。   “我心悦你。”   “......你可会你生命中曾有一个我?”   那样坦率而卑微的祈求,只求心上之人能够记住生命中曾经有过一个他,莫说青蘅的血不是冷的,即便血管里流的是□□,她也笑不出来,因而她只能道:“你如今已寻到了我。”   诸方点头,他找到了他想要的,心中是那般的欢喜,似乎有人用一个盛满了佳酿的瓮往一个酒樽中倒酒,酒樽已满,美酒满溢而出。“可我不记得曾经发生过什么。”他知道自己很欢喜,却   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心究竟在欢喜什么。   青蘅颌首。“这很正常,没有人能够保存关于我的记忆超过三日。”而这还只是有点深刻的事情,若是关于她的模样的记忆,基本是转身就忘。也因此,世人记得巫宗有巫女,却不知道巫女   名唤什么,以及容貌如何。   “为何?”诸方不解。   青蘅浅笑叹息:“那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明天还是会忘记这世上有青蘅的存在。”   青蘅在笑,但笑容中却是藏不住的落寞,诸方见了,心更痛了,不由以一种笃定的语气道:“不,我会记得你。”   青蘅没说话,但神情间分明透着“那不可能”这四个字的味道。   “你若不信,我们便以.....”诸方左右看了看,看到了一丛蘅芜草,便指着蘅芜草道:“便以蘅芜草为信,我日后每日赠你一株蘅芜草,只要我一日还记得你,便一日赠你蘅芜草。”   “这小子真有自信,我的遗忘之咒可是连我自己都解不了。”   青蘅很想翻白眼,她的脑子是客舍吗?有事没事的来溜达一圈。虽然很想腹诽,但比起脑子里蹦跶得欢快的家伙,青蘅更在意诸方的话。“既如此,我拭目以待。”   夜里的时候,青蘅正在练功,脑海中忽然跳出一个声音:“那小子,即便是神祇也会败给他。”   “什么意思?你去哪了?”青蘅问。   那声音并没有回答青蘅的问题,而是道:“你明天就知道了。”   青蘅好奇,却也知道那家伙不想说,怎么问都没用,更别指望它憋不住,那家伙有成百上千不说一句话,连动都不动一下的记录。   第二天的时候青蘅便明白了那家伙什么意思。   诸方是带着疑惑来到溪边的,看得出,他觉得很是莫名其妙,看到青蘅时,墨眸中先是狐疑,随即摸了摸自己的心口,露出了惊讶之色,将手中不知从哪拔的蘅芜草递给了青蘅。“这是我与   你约定的蘅芜草。”   青蘅瞅着诸方的眸子,那双眸子里虽有惊喜,却也透着陌生感,显然,在诸方看来,自己是初见的陌生人,尽管感觉很奇异,但的确是初见。只是,记忆已消失,他又是如何记得这株蘅芜草   的?   诸方说每日赠青蘅蘅芜草便是真的每日一株,不论刮风下雨,春夏秋冬未曾有有一日落下,尽管每一次赠蘅芜草时,他都已经将前一日的记忆给忘了。但哪怕被王派出王城办公,他也不忘从   青蘅那里抢了一只青鸟。   “青鸟飞得很快,借我一只用一段时间。”   “青鸟性情不太好......”青蘅委婉的劝说,一来是她虽然养了一对青鸟,被抢了一只也不怕没信鸟用,但这青鸟驯养起来也不容易;二来则是青鸟的性情真的不太好,青蘅养的这对更是巫礼   精心挑选的,整个一对凶禽,巫礼赠她时还特别让她先了解了一下,看这对凶禽怎么将一头狼给杀了加餐。   “无妨,它性情再不好,我也收拾得了。”   诸方的确收拾得了,当青鸟叼着一株蘅芜草回来时,青蘅险些没认出这是自己养的少青,除了翅膀上的毛拔了就不能飞,少青差不多裸奔了,一身的毛被拔得七七八八。看到主人的时候,少   青立马眼泪汪汪、叽叽喳喳的告状,控诉诸方的心狠手辣、无耻无情、凶残恶毒......   这只鸟赫然用鸟语将自己所知道的所有骂人词句都给表达出来了,当然,青蘅能听懂所有词句不是她厉害,她虽通几句兽语,但兽语还没好到这程度,是她脑海里有个同步翻译在。撇开节操   不谈,青蘅不得不承认,自己脑海里溜达着的那家伙挺有本事的。大荒列族各有各的语言,而每一族又有方言,这世上就没有生灵能无障碍的与所有生灵交流,除了自己脑海中蹦跶的那家伙   。那家伙跟人交流从不用什么族语、方言,直接奔心灵去了,只要不是死人,都能听得懂它说什么,哪怕是死人也不要紧,亡魂同样能听懂它说的话。   脑海中蹦跶得欢实的家伙翻译完后诚恳道:“你看上的这小子可够绝的,风泠都比他有节操。”至少风泠再暴戾也干不出把鸟身上的毛拔个七七八八,让鸟裸奔的事来,她最多将鸟头给砍了   。   乱世中你不杀人,人便杀你,但杀之前还要把人折磨一番的行为,不仅造孽,更是心理病态的表现。这是王对于杀戮的看法,也是所有人对她最无语的一点,一个暴君说出这样的话,真不心   亏啊。王固然没有在杀人之前先折磨一番的毛病,且她杀人都是怎么让人死得痛快怎么杀,但她一生所杀的人多的......尸山血海都是委婉的。而诸方,明显与王不同,诸方日后所杀的人或许   比不上王,但得罪他的人都别想死得痛快。   青蘅错愕的发现自己竟无言以对,诸方的心性的确有问题。同样年少饱受磨难,但王心宽,只要不是要她的命,就没什么是她看不开的,而要她的命,她把人给杀了后同样会看开。因此,王   在身体出了问题后还能够活两百年实属正常,而这也足可见良好心态对于寿命的重要性。而诸方显然没王那么心宽,他虽不言不语,却将所有怨愤沉积于心中,最后的结果不是郁结于心郁郁   而终便是心性扭曲,诸方显然是后者。   思及此,青蘅精致的眉眼染上了丝丝缕缕的担忧,诸方这么个心性,迟早会为他埋下祸患,说不定还会死在这心性上。   “你似乎爱上了一个永远都不会记住你的人。”   “我知道他记不住我,但我就是爱上了。”青蘅轻叹道,两百年来不是没有人试图记住她,但最后都因记忆的消失而失败放弃了,唯有诸方,那么特别。诸方在拼尽全力挽留注定无法保留的   记忆,那么的不惜一切。   “可你是巫女,他是王位的候选人,按照人族祖制,王与巫女永不得联姻。”换言之,诸方要是与青蘅成婚,他这辈子都别想坐上王位了。   青蘅反问:“你觉得我还有那个时间?”   那声音:“......终于爱上一个人,自己却快死了,你这算不算倒了血霉?”巫女的寿命最多两百年,而青蘅已经过了两百岁。   “你说句人话不会死。”   “我本来就死了。”   “按你的标准,你这算死了?”   “......我不会说人话,你也是。”   诸方的手段虽然绝了点,但不可否认,很有用,迫于诸方的淫威,青鸟每日都会按时带回一株蘅芜草以及一卷缣帛。缣帛上的内容很是繁琐,长的时候长篇大论,遇到了什么,发生了什么有   意思或心情不好的事,巨细无遗;短的时候就几个字,如:途经漓水,想起了你,不知你是何模样。   春去秋来,聚散离合,三载时光流逝,摄政君之争愈演愈烈,王难得的有兴趣邀请青蘅赏花。   筵无好筵会无好会,这是青蘅唯一的感觉,事实也的确如此,如火如荼的凤凰花下,王一直用疑惑的目光看着青蘅。   “你想说什么但说无妨。”   王微默,最终问:“你觉得三个候选人,谁最适合成为摄政君?”人族无储君,却有摄政君之职,每一代的摄政君都是板上钉钉的下一任人王。   青蘅毫不犹豫的回答:“诸方。”摈弃个人情感,她看三个候选人中,诸方是最合适的。氏族的势力太大了,两百年前的事情,若非没那个实力,人族也不适合内乱,巫宗与王当时最想干的   都是灭了那些氏族。逐风与扶风氏那小子都很出色,他们最大的优势便是尊贵的出身,而这也注定他们从一开始就不可能登上王位。白帝之后,王位被大氏族把持,成为大氏族的禁脔,无能   者居高位,九州帝国腐朽与内斗严重。若非半道杀出个王搅局,逼迫先王禅位,成为新王,将诸氏族给削弱得可以,九州帝国的未来不堪设想。结束了那样一个混乱时代的王绝不会允许她好   不容易治理得重新焕发生机的帝国再成为大氏族的禁脔,因此,青蘅可以肯定的说,若当年诸方没有成为候选人之一,三个候选人都是大氏族子弟,王虽不会说什么,但事后一定会想个办法   将三个人及其氏族给灭了,再选一回。   诸方有能力,也有手段,更无氏族拖累,无疑是最适合王位的人,扶风氏与少昊氏应该感谢他。七千年前炎帝与追随她反抗羽民王朝建立起九州帝国的人族约定,只要为人族立下大功,晋升   顶级氏族与大氏族,只要不是背叛人族,那么不论犯下怎样的重罪,人族子孙永远将之灭族。因此哪怕后来真有顶级氏族与大氏族灭族的不赦之罪,不论当代人王多想灭了他们全族也不得不   为他们留下一丝血脉。真正意义上的一丝血脉,千年前扶风氏族十几万族人被屠杀殆尽,只一个襁褓中的孩子被赦免。   上有祖制,下有对策这招,历代人王玩得很溜,历史上犯下重罪被屠杀,只留一个婴孩的顶级氏族与大氏族并不少。而如今这位王玩得最溜,四氏族,防风氏族被她屠过,九大氏族,哦不,   应该是十大氏族,其中一个被她杀绝了种,四个被她屠杀过,留下了一个婴孩。天地为证,她可一点都没违背祖制。   若非诸方,青蘅想,扶风氏与少昊氏只怕已经只剩一个遗孤了,少昊氏或许能例外,君离对王太了解了。经历过四百年前那个大混乱时代,深深见识与领教了诸氏族强大内斗能力的王对于强   大的氏族有着近乎病态的警惕,只要王还活着,诸氏族就别想染指王权。因而逐风竞争王位,他从一开始就不赞同,在逐风无视他的命令掺和进去后,他便果断与逐风那一支族裔断了,即便   王要找麻烦,也只能找逐风那一支族人的麻烦,拖累不了整个少昊氏。   尽管诸方的心性有点问题,但那又如何呢?九州是选拔王不是选拔道德圣人。   炎帝杀人如麻,死在她手上的异族很多,同族也不少,而且别人杀人是以个为计量单位,炎帝杀人却是以族计量单位,除去顶级氏族与大氏族,其余氏族不会留下哪怕一滴残血;最令人接受   不能的是炎帝的不择手段,只要能够达到目的,过程是卑鄙还是磊落她都不在意,牺牲任何人也无妨,她的亲朋好友基本是她当成棋子给牺牲掉的。   青帝与其说是王,不如说是一个守信的奸商,在交易完成之前,她是最诚实的商贾。交易结束后,只要利益足够,青帝一定会临时兼职强人职业。   黄帝,暴虐不仁,穷兵黩武,在他统治时,九州大地上的种族战争打得最惨烈,列族的血几乎将大荒的每一寸土壤浸成血色。   白帝,众所周知的仁君,但据青蘅了解,白帝可谓奇葩。古往今来,心口不一的人很多,但能够如白帝一般,心里琢磨着怎么杀了别人,神情间却俨然对人信赖有加,一点刻意的痕迹都找不   出来的,仅她一个。据不完全统计,那位千古仁君背后的尸山血海不比王差多少。扶风氏族篡夺王权后被清算,动手屠杀的是连山氏族,但明眼人都知道,没有白帝的许可,连山氏族敢将一   个顶级氏族给屠得只剩下一个孩子?而以连山氏灭绝人性的风格,要么不做,要做就一定要斩草除根,会留下一个孩子?   上述四个例子,节操都比渣滓还渣,但他们每一个都是人族九阙山宗庙中地位最崇高的存在,身后得享人族永世的香火祭祀,人族血脉不绝,他们的香火祭祀便不会绝。为何?九州的王可以   没有节操,可以没有品行,只要将人族的利益放在第一位,氏族利益永远不能越过人族利益即可。炎帝建立了属于人族的国家,使人族摆脱了羽民王朝的奴役,真正的做为人而存在;青帝将   人族疆土开拓到东荒,创造了最初的商贸,使得人族获得更好的发展;黄帝迫使九州帝国称臣,划分九州,正式建立九州帝国;白帝消灭了篡权的扶风氏族,重建禅让制,给了羽民王朝致命   一击,羽民王朝崩溃,压在人族头顶上数万年的阴影终于消失。不论节操品行如何,他们的功绩都配得上人族永世的香火供奉。因此人族的王只要能为人族创造更多的利益,亦能与上述四个   例子一样成为帝君,死后神主牌入主九阙山宗庙。   综合上述理由,诸方那点心理问题只要不会损害人族利益,便完全不算问题,因而,下一任王在角逐一开始的时候便已有了结果。   王轻笑。“你既知道,为何还与他产生不该有的纠缠?”   青蘅坦然回答:“我想知道,他最后能否记得我。”她爱诸方没错,但这并不能她陪着诸方纠缠不清,一个不慎,就可能置诸方于死地,爱一个人并不是把人往死里坑。但诸方倔强的挽留无   法保留的记忆让她忍不住想看到最后,这个人究竟能否打破两百年来从未出过的遗忘之咒。   王语塞,她这一生自问无愧于心,唯独对于青蘅,时常愧疚不已,但......“天下间的好儿郎那么多,你为何就看上了诸方?”青蘅看上任何一个氏族的儿郎,哪怕对方不愿意,王也有千百种   法子把人送青蘅床上去,但诸方不是一般儿郎。   青蘅有些恍惚的想到了诸方的执拗,不由叹道:“天下间好儿郎虽多,却只有一个诸方。”   王更头疼了,所幸青蘅并没有让她头疼下去的意思,墨色的眸中划过一抹挣扎,青蘅终究执起酒樽敬向王,一字一顿的道:“我已过两百岁,剩下时日已无多,这最后一段时间,我希望能够   安静的走完,远离勾心斗角与案牍,望王成全。”   王愣了下,她还真怕青蘅这么固执下去,到时不论是青蘅自己还是诸方都得倒霉。如今青蘅放得下,王不由暗松了口气,执起酒樽饮尽樽中美酒。此一别,相信今生已无再见之时,饶是王心   性冷血,眼角也不禁有些湿润。“一路......走好。”   窗外柳絮般的雪花纷纷扬扬的洒落,为大地裹上一层银妆,办完了王交代的事回到王城诸方坐在屋檐下眉心紧蹙的看着手中木雕,雕刻的是一个身形修长而曼妙的女子,连衣角的褶痕都清晰   可见,唯独脸部一片空白。这样的木雕,他雕了很多,但不论雕刻多少次,他永远都雕刻不出木雕的脸。   “你在刻什么?”   一把温润的声音的响起,将诸方吓了一跳,有人靠近他怎么没感觉?若是敌人,都足够杀他几十次了。不由抬头看谁这么厉害,却错愕的看到了一个恬静的青衣女子,一个仿佛只要闭上眼,   眼前就没这个人一样的青衣女子。“青蘅。”虽然忘了之前的记忆,但诸方决定相信自己的直觉,这就是青蘅。   青蘅疑惑的点头。“怎么你每次都能认出我来?”明明第一眼的时候根本想不起她是谁,却在第二眼的时候想起来了。似乎他不是遗忘了之前的记忆,而是反应有点慢,因而需要点时间缓冲   一般。   诸方笑答:“感觉。”   感觉真强悍,青蘅微默,看向诸方手中的木雕。“你在雕刻我?”虽然没有脸,但身形与服饰都与她如出一辙。   “是啊,但怎么都刻不出脸来。”诸方苦恼的道,每回刻到脸的时候就卡壳了。   “刻不出来就算了,只是个木雕罢了。”青蘅安慰道,她的容貌是不会被保留的,只能存在于别人的记忆中,而这记忆还是最多保留几盏茶的那种不牢靠记忆。   诸方摇头。“我想雕一个跟你一模一样的木雕,这样,以后我再忘了你长什么模样,只要看一看木雕,就能想起来了。”在外时,他思念着心上的女子,却怎么都想不起心上人长什么模样,   那种感觉,太不好了。   青蘅脸上恬淡的表情有一瞬的破裂。   “怎么了?”诸方诧异的看着青蘅,怎么感觉有点奇怪?   “我要离开一段时间,或许有一段时间不能见到你,舍不得。”青蘅在诸方身边坐了下来,含笑相答。   诸方愣了下,心中一紧,有种不怎么好的感觉。“离开?你要离开多久?”不问青蘅要去做什么,原因很简单,巫女不管是出门干什么,他一个非巫宗之人最好少问,问了也不会有答案。   “看情况。”不出意外的话,到死都不会回来了。   “青鸟可找得到你?”   “找得到。”青蘅点头。   诸方这才放心道:“我会每日给你写信,赠蘅芜草。”   青蘅静默片刻。“好。”   “你也要经常给我写信。”   “好。”   “你就没什么要跟我说的?”诸方终是问,他才回来几个月,青蘅就要出远门,太倒霉了,更倒霉的是青蘅这态度,你是来跟心上人告别还是跟陌生人告别?未免平静过头了。   “好好休息,张弛有度,做事莫要太绝,以免结下不必要的仇家,还有.....”青蘅迟疑了下。   “还有什么?”诸方期待的问,现在这态度才对嘛。   青蘅给诸方的回应是唇上温热的触感,诸方怔了好一下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但反应过来后本能的加深了这个吻,越吻越深。   吻点燃了火,诸方在失控前克制的问:“可以吗?”他想要她,却不想强迫她。   青蘅望着诸方,素日清冷的眸中满是浮沉的□□,几乎要溢出来,但诸方的举止却始终是隐忍克制的,似乎要一直等下去,等到她给他答案。青蘅忽然笑了,伸出双臂搂住了诸方的脖颈,媚   眼如丝。“可以。”   诸方的眸子愈发灼目,丢下了木雕,将青蘅抱进了屋里,一室温暖如春。   诸方很想克制自己,但有些事一旦开了头便很难控制,何况怀中之人还是他心心念念多年的人儿,因而一时忘了分寸,无节制的索求着,直到青蘅实在受不了才停下。用水灵清洁了身体,诸   方心满意足的拥着青蘅。   “这是什么?”青蘅诧异的看着诸方心口上的字迹,那分明是自己的名字。   “这是记号,怕自己忘了,想不起你而刻上的,刻在这里,我就永远都记得这世上有一个你了。”诸方得意的笑答。   青蘅沉默的抚着诸方心口上的刻字。“......一定很疼吧。”她的背上也有类似的刺青,那是她成为巫女时巫姑为她刺上的,疼得她死掉,背上刻字尚且如此,心头刻字又该是怎样的疼痛?青   蘅无法想象。   “有一点,也就那么一点,你若是心疼我,以后就多补偿我。”诸方将青蘅往怀里紧了紧,意思不言而喻。   青蘅:“......”   过了好一会,诸方忽道:“青蘅.....”   青蘅慵懒的回应了一个字:“嗯。”   “青蘅......”   “嗯。”   “青蘅......”   “......”   “青蘅......”   “不用为我招魂。”这没完没了的声音怎么那么像她两百年前跟着巫谢学艺,不小心玩脱了,魂体分离后巫谢那招魂声?不过那时,她看着另一个灵魂用自己的身体在看热闹,甚为诡异。而   今虽没当年那么诡异,却也感觉怪异。   “我很欢喜。”诸方吻了吻青蘅的薄唇,笑得一脸春暖花开。   青蘅闻言道:“青蘅爱诸方,如此,你可有更欢喜?”   诸方忙不迭点头,心更欢喜了。   美好的事物与记忆一样都是短暂而不靠谱的,这是青蘅的认知,而今她在落实这句话。在诸方入眠后她便重新睁开了眼,想了想,在诸方的睡穴上点了下。“这会让你睡一个好觉,然后......   ”然后如何青蘅并没有说下去,精致的眉眼间染上了丝丝缕缕的不舍与忧伤。   起身穿衣,青蘅在诸方的屋里找了一圈,很容易就发现了一大堆机关暗格,暗格的机关很高明,但青蘅曾跟着天下第一的机关师——巫抵殿主学习机关术,制造机关她或许不如大部分机关师   ,但解除机关,她可谓无人能敌。打开暗格,暗格中满是缣帛,暗格中的很多缣帛上记载的东西都不怎么令人觉得光明,但青蘅也不想管这些。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行事风格,诸方是心性有问   题,行事风格什么的,青蘅自己都不敢说自己有多光明,也就没资格说诸方什么了。   青蘅在藏得最深的暗格中找到了自己要找的东西,此暗格与其说是暗格倒不如说是一个箱笼,还是超大号的那种。箱笼中满是缣帛,每一张缣帛上都密密麻麻的写满蝇头小字,青蘅随意拿起   一张。   勿忘明日让青鸟带走一株蘅芜草,那是赠给青蘅的,那是吾刻在心上的人,吾无法记忆的心上人,仅蘅芜草以表心意,勿忘,莫令自己后悔。   青蘅诧异了下,另外拿起几张看了看,根据上面的日期,诸方这两年多几乎是每日一叮嘱,叮嘱对象自然是他自己。若是与她见面,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每一个细节都会巨细无遗的记载下   来。她终于恍然为何明明无法留住记忆,诸方与她自己一起时,却总能接上过去的任何话题与细节,令她经常怀疑诸方是否记得曾经发生过的事。   青蘅沉默的看向床上躺着的男子,似哭泣般的低语:“对不起。”   诸方有早起的习惯,每日天不亮身体便会自动醒过来,这一日醒来的时候总感觉哪不对,少了点什么,心里空荡荡的。   这种百思不得其解的感觉直到他发现自己的一个暗格失窃了才暂时中断,吓出了一身冷汗的诸方将暗格一个个打开,发现只失窃了那一个才松了口气,随即更奇怪了。那个暗格中装的是什么   ?他为何想不起来了呢?且那个暗格是他用来放最重要的东西的地方,机关最是难解,有能力解开那个暗格,别的暗格想来也不是问题,为何只取走了那个暗格中的东西,却没有碰别的暗格   ? ☆、昆吾山间   时光荏苒,三年时光指尖沙般飞逝,三位候选人之间的争斗以诸方的胜利而告终,摄政君之职再次设立,王开始放权,推算着,自己剩下的时间应该能让诸方充分接掌王权。   在王盘算时,九州的大氏族们却是出离的愤怒,摄政君之位他们摩拳擦掌这么多年,却被一个小小有洛氏的子弟给抢了,这愤怒不亚于他们四百年前的祖先。本是高高在上的统治者,操控着王权更迭,但半道杀出个有辛孟泠,九州的大氏族虽因人族祖制未被灭族,但王平定诸氏族时,九州每个氏族都损失了不少子弟。   四百年前,顶级氏族与大氏族,除了少昊氏镇守沃州,三天两头跟羽人打仗,嫡系子弟战死九成九,最后矮个子里拔高个的选族长,挑出来的还是个未成年的瞎子。因而委实腾不出手跑到人族权利核心去蹦跶,也就涉入不深,被王特特殊对待,其余氏族无一不是失去了半数以上的族人。剩下一半没杀了还是王接手的委实是一个烂得不能再烂的烂摊子,没人的话,哪怕她再有能力也没辄,这才剑下留情没把事做绝。   从后世的角度来看,四百年前的王很仁慈,虽然别人是杀鸡儆猴,而她一只猴都没有,全是鸡的风格凶残了点,但不可否认,很管用。若没有王当年对诸氏族的血腥镇压,人族只怕至今还内乱不断,不,说不定也会重新统一,但九州再一次的统一,统治者绝不会是人族。一时的杀戮,换来整个种族长久的利益,很划算,至于被牺牲的那些人高不高兴?没人会去想这个,反正又不是杀光了。   九州诸氏族自然是不高兴的,任谁一半的血亲被人屠杀,都高兴不起来?奈何他们不是王的对手,且他们也的确收拾不了当时的烂摊子,真让羽民王朝复辟,当时所有蹦跶的氏族都得钉上人族耻辱柱。出于各种因素考虑,只得想开,而想开了后,诸氏族还是挺配合的,很是尽心的帮助王治理九州,如果他们没有打着等王将九州帝国治理好了再将王权夺过去继续玩这种摘桃子的主意的话。   摘别人的桃子很刺激也很好玩,别人辛辛苦苦浇水施肥,最后都便宜自己,怎能令人心旷神怡?前提是看清楚那桃子你能否摘到。显然,王的桃子谁也摘不了,两百年前的事就是血淋淋的教训:一个大氏族被杀得绝种,三个大氏族一个顶级氏族被屠得只剩下一个婴孩,而幸存的婴孩还是王看在炎帝与人族八姓始祖的约定上手下留情的。被彻底灭族的那个则是在洪灾时扯王的后腿不说,还与羽人勾结,刚好符合背叛人族这条罪,一直想要灭了诸氏族的王终于逮着一个机会怎能不斩尽杀绝?没借机发挥将另外几个氏族一块灭了已是仁慈。   按常理,王定下了摄政君后,诸氏族应该乖乖认命,奈何富贵迷人眼,权利迷人心,半数氏族显然不甘心。诸方前脚坐上摄政君之位,正准备从王手里接过执政象征——一枚炎帝时期留下来的玉圭时,不甘心的人便蹦跶了起来。   “诸方无德,不配为王。”   王淡淡的看着蹦跶的人,无德?九州帝国远至炎帝风华歆、今至她风泠哪个是有德的?所谓的仁德又有哪个不是演给别人看的?背地里个个都是丛林法则,这位莫不是入戏太深,将别人演的戏当真了?“哦,他怎么无德了?”   “逼死嫡母,杀死所有兄弟姐妹的人怎配为王?”   王闻言反问:“照你这意思,孤也不配为王?”她年轻时干的事比诸方好不到哪去,至少诸方杀死了他的兄弟姐妹,却没赶尽杀绝,将人满门都给杀了。当然,也可能是人实在太多,真杀过去的话,有洛氏族的人口至少缩水七成。但不管怎样,诸方都没像她年轻时那般,连自己兄长襁褓中幼子都没放过。顺便还将她老子的坟茔给掘了,父亲你不是器重长子吗?那好,父子合葬多有爱啊,还有你所有的女人也一块合葬,跟她们生了那么多孩子,一定很喜欢这些女人,死后没有女人多孤单啊,瞧,女儿多体贴?   生命最初的十几年,她遇到的生命危险全来自于那些所谓的兄弟姐妹。而追根究底,王觉得,真正给她带来危险的是她的父亲,有辛氏前族长不生那么多,就生她一个,她又怎会有生命危险?因而,她又将被自己杀了的兄弟姐妹及兄弟姐妹的子孙跟父亲合葬了,以至于有辛氏前族长的坟墓最后......若前族长死后有知非被嫡女给气得从棺材里跳出来不可。   蹦跶的人不由冒出了冷汗,赶紧道:“臣不是这个意思。”   “哦,那你什么意思?”   王的神情与语气都很淡,但威严却愈发沉重,压得说话之人汗如泉涌,但还是努力的说了下去。“臣的意思是,如此悖逆宗法制,以庶出之身谋害嫡嗣夺嫡的忤逆之人不配为王。”   诸方微微蹙眉,真会说话,王少时便是被庶出夺嫡,九死一生,虽然一直都没表示什么,但正常人发生这种事,都会忌讳庶出谋害嫡嗣以上位。   诸方的猜测很正确,但王并不是寻常人。“这算什么,族长之职能者居之才是一个氏族千年万年延续的真理,庶出夺嫡。四百年前,长兄夺了有辛氏族长之职,若我不是嫡出,我也会支持他,因为他远比一个婴孩更有资格继位,哪怕他是庶子,婴孩是嫡女。我很感激他,若非他守成有方,守住了有辛氏的家业,我绝无角逐王位的本钱。”尽管她灭了长兄满门,但她是的确很感激长兄,因为当时还是婴孩的她绝对守不住有辛氏。是长兄的守成保住了有辛氏,否则成长起来的她再有能力,没有本钱也只能望着王位干瞪眼,更别谈问鼎王位。   诸方的情况,王是知道的,说实话,即便诸方没那么干,王也会找个借口杀了他的嫡兄,十多年前的洛水大会,诸方嫡兄的表现委实令人印象深刻。若诸方不为摄政君,王自然无所谓一个中等氏族的族长是什么货色,但诸方要成为摄政君,日后还会成为王,那么他出身也会是他日后最倚仗的氏族就绝不能由一头猪猡来掌控。   王的想法太清新脱俗,且设计的人也显然没想到,王当年差点死在她长兄的手里,却还感激着她的长兄,更敢如此坦荡荡的当着人族所有大臣与诸氏族族长的面说出口。按正常逻辑,王你不是应该刻意丑化令兄,从而衬托自己的光辉形象,以表明自己当年发动内乱夺位是天经地义的吗?而令兄则是夺嫡的跳梁小丑吗?王您是否忘了您当年可是杀了令兄满门,如今这般,是怎么个意思?   不论怎样无语于王的思维逻辑,但她要传位给诸方的决心却是所有人都看得出来了,因而再不甘,考虑一下王的实力,半数氏族中的又半数死心认命了,与君离打起了同样的主意,等诸方晚年,王早已化为黄土一抔,到时诸氏族自然有机会了。然而也有剩下的半数被王权彻底迷了心与眼,加之看王病歪歪的,竟然起兵造反,要推翻王。   造反的氏族打出的幌子很是冠冕堂皇也很正当,王得位不正,虽然所有人都知道王的王位是先王禅让给她的,但有一个问题,禅位时先王是没有双手的,三十几个子嗣在王率军入主旧都时死得只剩下了一个,唯一还活着的那个在王手里。说到这里,不难明白四百年前所谓的禅让是怎么回事。且四百年前参加了禅让的氏族都看得出来怎么回事,但都没胆子发表疑问,彼时的王已击退羽人,踏平诸氏族,结束了九州乱世,威势达到鼎盛,无人能与之相比。这理由很正当,也很荒唐,四百年前王让诸氏族欣赏先王的断手时怎么就没人提这事?如今先王早已化为尘土反倒提起来了,无耻!   因着王从不在意自己的名声,不曾可以遮掩过四百年前的事,因而人族大多知道她的王位是怎么来的。但那不重要,重要的是,先王统治时期,人族一片混乱,而现任统治时,虽然多灾多难了点,但天灾这东西,人力无法掌控,能掌控也就不是人了,且天灾再可怕也没四百年前的人祸可怕。加之王虽出身贵族,却因为被夺嫡的关系,早年是在下层人中长大的,清楚下层人的苦难,以及贵族对下层的剥削与压迫。因而登基后素来体恤下层,杀人虽多,政策却更倾向于下层黔首与中小氏族的利益,大部分人族日子都过得很好。因而,除了有心人,这样的幌子就没几个正常人响应。   不响应却不代表造反的氏族不成气候,人族每一个氏族都拥有一片广袤的领地与数以万计的族人,若再加上旁支,最少也堪称一个小国家,而那些大氏族,人口更是众多。比如两百年前,被王给灭得绝种的那个氏族,王没有殃及不相干的氏族,也仍杀了近百万人。   对于这些造反的先驱者,诸氏族都是观望的,若是王压不住,那烽火必将燃遍九州,重演四百年前群雄逐鹿的乱世。   王没理会任何人的想法,径自将兵权交给了诸方。“那些氏族是给你立威的,立得了这个威,你就是王,立不了,孤杀了你换一个摄政君。”   “诸方定不负王所望。”诸方宠辱不惊的从王手里接过了虎符,望着冰冷的青铜虎符,不由有一丝失神,忽问王:“王,臣可否问一个问题?”   “问。”王对于诸方的问题从不拒绝回答,她的时日无多,诸方必须在最短时间内成长起来,否则她辛苦缔造的帝国就完了。有问题好,现在及时找到答案总比日后出问题好。   “王当年登基时,可心满意足?”   王愣了下,这是什么鬼问题?但想了想,还是答:“无所谓满不满足,只有冷,当年参加登基的人,九成都有亲人死在孤的手里,明明心里恨不得杀了孤,却一个个向孤称臣,孤很疑惑,他们是怎么做到的。也很清楚,所有人,孤一个都不能信。”   诸方微怔,这样啊。“那您为何成为王呢?”   “巧合。”   “巧合?”   “成为族长后孤正好赶上羽人入侵,做为族长,孤必须保护自己的族人,因而走进了战争中。当孤回首时,孤已然成为中州牧,也因而进入了争霸的诸氏族眼中,它们许孤后位希望换取孤的支持。但孤觉得,王后虽尊荣,命运却是掌控在王手中的,若是王想换一个王后,孤所拥有的都会失去,甚至会身死族灭。孤虽会因为别人的价值而抱以信任,却绝不会因为任何原因而将自己的命运交到别的手上,且别人掌控孤的命运也没有孤自己掌控自己的命运自在?因而,孤下定决定角逐王位。”   王一直都觉得自己倒霉透顶,凭心而论,她最初并没有想过夺回族长之位。长兄对待兄弟手足虽猜忌多疑与残忍刻薄,但治理一方,确实很出色,前族长几十个儿女中也没人及得上他,包括她。不论是治族还是治国,她都是挑选会这些的人来管,她抓一抓大方向,除此之外就不怎么管了,不是不想,而是清楚自己几斤几两。因为自幼在武学与灵力上天赋过人,却厌恶读书,虽然被师父逼着学会了认字,却也仅限于认字,那些文章,她读得了,但要问她什么意思,不好意思,识字可不代表看得懂文章含义。   因而幼年的王一直以为自己会成为名将,戎马征战,或许最后还会死在战场上,因而勤习武艺与灵力。想着日后凭军功封侯,待师父年迈退休养老时将师父接到自己的封地,为他养老送终以回报他的救命之恩与养育之恩,然世事最无常。差点被长兄弄死后,她果断灭了长兄满门,成了族长,位置还没坐稳就赶上了羽人入侵,中州遍地烽火,无数氏族被灭族或为奴;登基为王,更是悲剧,她接手的是一个被内乱折腾得千疮百孔、诸氏族盯着她的王位、周围列族虎视眈眈推翻人族建立属于自己的种族王朝的烂摊子,因而登基没几日她就后悔了。   诸方默然无言,不知当年被王打败的诸氏族知道自己最后被抢走王权、险些灭族的根源竟是因此会不会气死。后位何等尊荣,按照常理,没有女子能拒绝,一定会为此而投效,然而他们忘了,九州帝国历代王虽然以男性居多,却也不是没有女性,炎帝、青帝以及白帝,四帝中就有三个是女子。更遗憾的是,白帝之后,王权一直在男性手中,很多人都忘了古时的女性君王,也就不曾意识到:王,非常人也。   王诧异的问:“你为何会问这些问题?”   为何?自然是因为心中的空洞越来越大,他隐隐觉得自己似乎追求错了东西,他所追求的东西并不能填补他心中愈发扩大的空洞。但这话是不能说的,因为他自己也说不清自己究竟想要的是什么,而至高无上的权利到目前为止也的确是他最想得到的东西,因而诸方回道:“臣只是好奇。”   离开议事殿时诸方被一个糯米团子一般的小东西给撞了,忙不迭扶住对方,不是他善心体贴孩子,而是这孩子是王的孩子。   王四百年不婚不育,却在晚年时生了个私生女,是的,这孩子是个私生女,因为王始终不曾婚嫁。既未嫁,那么这孩子便不是合法的孩子,人族民风开放,未婚先孕也不是什么稀奇事,也不妨碍女子日后婚嫁,只是这孩子不会有爵位的继承权。但这孩子不同,她是王的孩子,私生子不能继承爵位有两个他们并非其父亲子,其存在本身也不合法,可这孩子是王的亲女,流着王的血,不论她是怎么出生的,她的血脉都比任何人尊贵。日后有辛氏必然是这孩子的,但......还是那句话,王非常人。   这孩子的全名叫做风无忧,这很正常,人族中,母亲有权势与爵位的话,孩子是跟着母亲的姓氏的。唯一的问题是,这孩子姓风,氏少昊,加之王平安产女时少昊君离兴奋的给王城所有人都散了一坛酒与一条肉的举动,瞎子都看得出这孩子的亲生父亲是谁。   原本还奇怪王为何不给自己孩子一个合法身份要让她顶着私生女身份出生的诸方在那一刻便明白了缘由,除了完全无视道德伦理的神裔氏族,人族的同姓氏族是不通婚的,同姓结合是为乱伦,因而同姓之子更不允许生下来,生下来也得沉塘。私生女虽然不太光彩,但再不光彩也比同姓之子的身份要好,尽管瞎子都看得出这孩子的真正身世。   在王怀孕时,诸方一度极为担忧,并非怕王改主意不肯传给他王位,这种事在以前也不是没发生过,过去也曾有王想将王位传给自己的子孙,结果......直系子孙全死在了巫宗手里。当然,那位王自然不会善罢甘休,他跟他的整个氏族一起下黄泉了,鸡犬不留,巫宗非常成功的用一个王及其氏族的命震慑了所有人。   因而诸方对这孩子本身是无所谓的,他看得出来,王从不曾想过将王位传给与她有血缘的人,哪怕是她的亲生骨肉也不例外。经历过有辛氏夺嫡的王很清楚,权位这种东西,若是真的疼爱孩子,那么,除非孩子真的有那个能力,守得住江山,否则就让孩子有多远离多远。   诸方的担忧是因为王的身体,王中的水灵毒虽然被解了,但缠绵病榻两百年,元气大伤,生孩子对她等于要命。若是王死了,非但他的前程要完蛋,九州帝国也要完蛋。庆幸的是,王最后母子平安,一点事都没有的生下了这个孩子。   只是,少昊与王是两种风格,王养孩子是人族的主流风格,跟放养似的,孩子自己能做到的事,她从不管,因而才一岁多点的小团子才得以在王宫中乱逛。反正这座王宫很清净,就王一个主子,除此之外就没其余人了,没人会害这只团子,团子不会遭遇王幼年时的事,因而王很放心。至于少昊,戎马一生,杀人如麻的沃州侯养孩子风格却是委实惊落了所有人的下巴,那哪是养孩子,分明是养祖宗,孩子要星星他摘星星,要月亮他摘月亮,要骑马他二话不说趴下当马。   在沃州侯的溺爱下,小小的孩子很容易就被养成了肉乎乎的一团。   “咿呀......”小团子迷糊的抬头看了看诸方,她认识诸方,尽管她并不知道诸方是什么人,但知道诸方与王关系不错就够了,因而小团子指了指门槛,又扑腾了两下,走路都走得踉踉跄跄的小团子自然翻不过高高的门槛。   诸方随手将小团子抱起,软的,忍不住捏了一把。   “咿呀......吧唧......”团子高兴的亲了诸方一脸口水。   诸方沉默,他不喜欢小孩子,一点都不喜欢,太邋遢,但团子太软了,让他不是那么讨厌,又捏了捏,这才将团子放到门槛里面。“王在里面。”   “咿呀咿呀......”团子欢脱的往殿内滚去。   望着团子欢脱的背影,诸方有点了解君离为何将孩子养成这样了,委实讨喜。只是,王为团子取名少昊无忧绝不会是因为所谓的爱情,只怕是希望这孩子日后与有辛氏族无半点瓜葛,王与有辛氏的恩怨,九州皆知。但对于沃州而言,这又是一个头疼的问题,若孩子氏有辛倒也罢了,可她偏偏随了君离的氏,又是君离唯一的女儿,母亲更是往,那么,下一任沃州侯与少昊大族长之位,少昊无忧无疑是第一继承人。君离的那些徒弟这么多年图什么?不就是图君离的继承权?如今杀出个君离亲生骨肉来......也是君离有自知之明,将孩子养在王的身边,若是养在少昊氏族,早没了。   也不知君离打的什么主意,不过那与自己有什么关系?最多就是日后自己看在王的面子上多看顾点,总不会叫人将这孩子害了,却也仅限于不被人给害了。她若实在不成器,也莫要怪他不理会她的前程。   平乱不难,至少对诸方而言不难,他的军事素养不比王差多少,仅三年便将最厉害的几处叛乱给平了,而这两年,他也如愿在九州建立起了属于自己的威望。   又平定了一路叛乱,途径在宁州濁山氏一个旁支氏族的时候在此修整了下,赶赴下一场战争也不能太急,不然赶到了也是疲惫之军,不利于作战。这个氏族的位置在宁州东南,紧挨着昆吾山脉,望着郁郁葱葱的昆吾山脉,诸方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他少时,连山氏那个先知除了预言他一生前程似锦还有另一个预言:终生莫踏足昆吾山,否则一生哀莫大于心死。   诸方从不否认连山氏的先知,尽管连山氏不在顶级氏族与大氏族的排名中,但连山氏是神裔氏族,神裔氏族是人族中极为特别的一类人。在蛮荒纪时,曾有一部分人得到过神的馈赠,从而得到了一些奇特的力量,而那力量,是可以伴随着血脉一代代传下去的。古早那些受到神眷顾的人早已化为历史的尘埃,但他们的子孙却形成了一个个神裔氏族,因着神裔氏族从不问鼎王权,因而人族单独为它们列了一个氏族排名榜,连山氏在神裔氏族排名中名列前茅。   自然,连山氏就算排名最末也没人敢惹,神裔氏族与寻常氏族不同,寻常氏族排名比得是氏族所拥有的人口、权势与族史,而神裔氏族,他们不论这些,也没必要,论族史,每一个神裔氏族的族史都能追溯到万年前去,最久远的或许还能追溯到混沌纪去。最重要的是,神裔氏族每一个继承氏族天赋的子弟都可能很可怕,毁灭一座城邑需要多少人?寻常氏族肯定需要一支军队,但那些神裔氏族,他们或许只需要一个人,因而神裔氏族论的是继承血脉力量的族人数量与天赋能力。   连山氏的血脉传承是先知,没有破坏力,但他们能够看到未来,只要利用自己看到的东西设局......这种变态能力,除了神,不论哪个种族都对他们又爱又恨,恨的是这些人的能力太变态,爱的是,若是自己的未来不太好,可以利用连山氏的能力改变自己的未来。但连山氏从不给人改命,他们最多在占卜后给几句神叨叨的告诫,你听懂了,也听进去了,那么未来的某些灾难自然可以避免,听不懂或是听懂了却听不进去,那就不能怪他们了。   当年先知对诸方的告诫太过简单明了,是个人都明白他什么意思,但诸方的骨子里却是叛逆的,不让他进昆吾山,是因为昆吾山有什么不能见人的东西吧?那好,不让他看,他偏要看看是什么东西。   正好有空,想到就做,诸方拿了弓箭便带人进山打猎去了,昆吾山林木极为茂盛,正午时分都没有什么阳光,跟子夜时分没什么两样,光线全被遮天蔽日的枝桠树叶挡住了。   昆吾山唯二的好处就是野生动物与珍贵药材丰富,诸方不采药,他是来打猎的,因此虽然环境阴暗,但昆吾山中猛兽横行倒也对了他的目的。狩猎狩猎,若是没有什么猛兽,还打什么猎?猎兔子?得了吧,若是肚子饿,他自然不会挑剔猎物,但不饿的时候,他就只猎猛兽了,越是凶猛越好,若是自己能力范围之内的异兽,就更好了。   一箭射入一头八尺长的猛兽眼中,箭矢深深没入颅骨,一击毙命,诸方满意的让人拿了猎物。“拿回去吃虎肉羹。”   当诸方与部下猎的猛兽多得可以堆成小山后,诸方让部下先回去。“听说昆吾山有温汤,我找一找,看能否找到。”他在战场上落下了不少了旧伤,但这几年一直南征北战,根本没有调理的机会与时间,时不时发作,这会泡一泡温汤,正好缓解一下。   部下看了看堆积成山的猛兽,再想想诸方的实力,也就随诸方去了,这里离驻扎的地方不远,要回去的话也就几步路的事,不可能出什么事。   在深山中寻找一汪温汤并不是容易的事,诸方边走边感受空气中水灵流动的气息,过了许久才在流动的气息中寻找到一丝炙热的气息,只有温汤才会有这种炙热的气息。诸方颇为高兴的寻了过去,虽然有了方向,也仍翻过了两座山头才找到。   温汤位于一条山涧中,山涧两边,漫山遍野都是珍贵的药材,药材被流水冲入山涧,再被温汤泡得融化,使得这温汤变成了一汪真正的药汤。只是远远这么一看,诸方就知道自己来对地方了,这地方委实是个好地方,估计能赶上巫咸殿专门制造的万灵温汤了。   快走到时诸方听到了水声,也不以为意,昆吾山中多猛兽、异兽,只有一些猎人与采药人才会进来。而猎人与采药人,多为男子,至少寻常女子不会跑昆吾山来,因而诸方虽听到了声音却仍大步走了过去,却忘了这世上是有一些女子与寻常人不同的,昆吾山猛兽、异兽横行的环境对于那些女子与后花园无异。   青蘅是以一种极度复杂的心情的抓起岸边的衣服穿上的,一来是泡温汤又被人给看了,好吧,这也不算什么,反正她的身体,诸方早看光了;二来,怎么会是诸方?   青蘅复杂的叹道:“你可以转过身了。”   发现自己撞见女子沐浴后立刻转身了的诸方闻言这才尴尬的转身,正想道歉,却在看清对方的那一刻不由怔了下。方才一看到是一个男子过来,青蘅便下了雾,是以诸方也只是看到一个朦胧的身影,却没看清对方长什么模样。如今看清了,却不由心痛,说不出原因的难受,也诧异,诧异于青蘅的模样。容颜绝美的青衣女子宛若传说中的山鬼,就是这山鬼有点奇怪,感觉只要闭上眼,对面就跟没有一个人一样。   心思复杂的百转,青蘅终是平淡如水的道:“我叫阿蘅,是山中采药人,不知你是?”   采药人?诸方微默,睁眼说瞎话也不带这么瞎的?昆吾山脉是多珍贵药材不假,但别人最多在外围采药,这里可不算外围,能够在这里活动自如,这女子要说是寻常人,鬼都不信。“在下有洛诸方。”   青蘅没理会诸方的狐疑,而是打量了下诸方的身体,一眼便看出诸方身上的暗伤。王并不好当,除了四百年前王权被强大氏族把持的那段岁月,只要血统高贵,王位上坐的是猪猡也无妨的混乱时代,其余时代的每一个王无一不是半生戎马,有不少王干脆就是死在战场上的。诸方运气不错,没死,只是落下了暗伤。   “可否让我看一看你的情况?”青蘅问。   诸方闻言不自觉的将手递了过去,递出去后不由愣了下,他几时这般没有警惕心了?若对方是个刺客,他这般冒失,必死无疑。更令他诧异的是,虽然为自己的冒失出了冷汗,他却始终没有产生将手收回来的想法。   青蘅并没有伤害诸方的意思,一来没那个理由;二来王一定会万里追杀她,培养一个摄政君出来不容易;三来下不了那个手。她只是想看看诸方的身体如今究竟是什么情况罢了,这一诊脉不由皱眉,诸方身上有暗伤这不足为奇,除了当摆设的将领,自然,这种将领是不存在于九州帝国军中的。九州帝国的军队容不下摆设,不论出身多尊贵的摆设,进了军队都活不过三天,但凡有点血性与本事的将领身上都会有暗伤,战场上刀剑无眼,莫说暗伤,便是丢了命都不足为奇,但令她生气的是诸方也太不爱惜身体了,他的问题本来也不是什么大问题,但一直没有好好调理,因而弄得如今几近沉疴。   “你怎么把身体给弄成了这样?”青蘅不悦道,想死也不带这样的。   诸方愣了下,这语气怎么听着那么怪?苦笑道:“在下也是没时间。”   青蘅语塞的想起了九州这几年的情况,她虽已将巫宗完全交给了玲珑不再管事,却也不代表她就成了瞎子聋子。何况诸氏族谋逆闹得九州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宁州东南这里虽不算极繁华之地,却因为盛产药材,每年都有商队前来,从他们的口中,青蘅听到了很多消息。   面对这样的情况,那位非凡人的王会做出怎么样的事来,青蘅太清楚了,如今这位王是个奇葩。屁股决定脑子,她一直都是看待历代君王的,很多王在登上王位前不乏光风霁月般的圣贤,但一旦坐上王位,猜忌多疑,以及希望将王位传给自己子孙的私念,一个不落的染上了,因而会做出不少从人族大局看来莫名其妙的事。但炎帝制定的祖制太要命,大部分王有心没胆,有胆的自然是被巫宗给杀了。   青蘅有时觉得王与君离不愧是天生一对,这两人都看出了世袭制的某个弊端,禅让制之下,即便角逐失败也不会有生命危险,不过是当臣子,日后自己的儿子继续角逐就行,儿子不行还有孙子,反正子子孙孙无穷尽也。但世袭制之下,角逐失败,莫说子孙无穷尽也,全族上下能有一人好死便是不易。扶风氏族篡夺王权那段岁月,对于敢觊觎王位的人无一不是赶尽杀绝,无数氏族都倒了大霉,被杀了那是幸运,比死更可怕的是生不如死,曾有一氏族试图推翻篡王,遗憾的是失败了。最后那个氏族全族男丁被处以极刑,女子被送到军中劳军,被近百万大军活活奸死。   从长远来看,王权禅让制更有利于氏族的利益,一个氏族想要万年不倒,固然需要变革,但更需要的还是一个稳,不会因为莫名其妙的原因被人给灭族了。是的,在所有人看来,当年篡王将那个试图推翻它的氏族给灭族了,在天下人看来就是极度莫名其妙的,篡王最后被白帝取而代之、几近灭族,和那件事关系很大,九州氏族不想要一个莫名其妙就要灭人全族的王。因而君离捍卫禅让制,王从未对王位动过别的心思。因而这次建功立业也立威的机会,王一定会给诸方,诸方做得好,王位就是他的了,做的不好,王一定会杀了他,如此压力之下,诸方的日子自然不会太好过。   望着诸方,青蘅终是叹息:“算我欠你的,我会治好你。”身体落下沉疴不是好玩的事,如今年轻自然没什么,但日后年迈就倒霉了,王就是个活例子,被沉疴给弄得缠绵病榻两百年。   诸方疑惑的看着青蘅,忽的皱眉问:“我们是否认识?”总觉得这人很眼熟。   青蘅甚是认真的回答:“初次见面。” ☆、鱼与熊掌   诸方赶时间平乱,不可能在昆吾山呆太久,青蘅最后只得用自己的五彩灵力给诸方治疗暗伤。   “你修炼出一点灵力也不容易,这么浪费,会把十巫给气死的。”   巫女的灵力与寻常人的灵力不同,巫女的一丝灵力所蕴含的力量可能是别人修炼一辈子的灵力加起来都比不上的,但这样高质的灵力修炼起来也极为不易,修炼一整天,丹田内的灵力或许只   增加了一丝,也有可能连一丝都没有。巫女的强大建立在她的灵力上,因而每个巫女对于自己的每一分灵力都是精打细算着用,一来是破坏力委实强大,二来是灵力修炼不易。也只有青蘅会   这般大手大脚,当然,她也只在遇上诸方时这样,换了别的人,她是宁可用丹药不肯用灵力的,反正都能治好。   “我希望他好好的。”   “人爱上一个人,要么因为现实而屈服放弃,最后遗忘;要么罔顾周围人的心情,不顾一切,然后化为尘土。你倒是有趣,说你屈服于现实吧,我也没看出你哪里屈服了,尽管你离开了他,   但那完全出自你的本心。说你不顾一切吧,你的灵魂注定你发不了疯,可你为他做的。”那声音也不知道说什么了。   青蘅轻笑。“若非我的灵魂,或许我已经疯了。”她的灵魂与寻常灵魂是不同的,也因此,她的心态永远都是平和的,如海一般,辽阔无边,包容性强悍。而这样的灵魂也使得她永远都不能   体会寻常人那种孤注一掷的疯狂感觉,她疯不起来。   “若非你的灵魂,你早已屈服于现实。”一个的本质如何是由灵魂来决定的,每一个灵魂在刚出生时都是纯白无暇的,但这十万里花花世界如同一个大染缸,在大染缸中一染,每个灵魂都会   染上黑色或浑浊。一个浑浊的灵魂面对青蘅所需要面对的压力,不是屈服就是被碾压成泥,但青蘅,她的灵魂始终如一,而这也注定,她根本不会明白屈服这两个字怎么写。   青蘅默然,做为巫女,做为一个眼睛能直接看到别人灵魂什么模样的巫女,她很清楚这话的含义。她这一生见过很多的人,风雅与气度无双的人、高雅与尊贵的人、皮相颠倒众生的......但她   第一眼看到的永远都是别的灵魂颜色与浑浊程度,然后,对方皮相与气度如何,她都看不进去了。权利场中,不论外表如何光鲜,灵魂必然是发黑且浑浊的,没吐已然是她忍耐力过人。而无   视了皮相与所谓气度,只将灵魂的模样与那些人暗中做的事一一比对后,她不得不承认,想要知道一个人的灵魂是黑是白,是清是浊,从行为中是可以看出的,且很有规律。   灵魂决定一个人的一生,这话真不假,她一生的命运都是由她的灵魂决定的,若非她的灵魂,她不会成为巫女,不会满门被灭,也不会遇到诸方,更不会离开他。   诸方并不知道青蘅脑子里这一番近乎神经病的对话,不管是什么人,脑子有两个声音在争辩问题,这明显是有病的情况,病在脑壳,病的不轻。   诸方只是在疑惑一个问题。“我们以前真的不认识?”   青蘅反问:“你以前来过这里?”   诸方无言,他自然没来过宁州,这还是第一次来,明白青蘅什么意思的诸方只得狐疑自己是不是弄错了,以前见过相似的人,所以看花眼了。但青蘅这样“特别”的人,若是不曾留意便罢了   ,真正留意到了便很难忘记,见过没有存在感的,像这种一点存在感都没有,仿佛闭上眼,眼前就没有人一样的,这样的存在,委实独此一家。   青蘅没有继续说什么,她只是问诸方有没有来过宁州,诸方自己想歪了可不能怪她。   诸方要平乱,没空逗留太久,但仅仅数日也足以让他意识到青蘅有多诡异,因为每次在第二天见到青蘅的时候他都不记得这个人,加之青蘅从不提前一日见过的事,每次都是像头回见面一般   交流,别人都忘了青蘅。唯有诸方,自六年前醒来发现丢了东西,却怎么都想不起丢了什么后,他便有了记札记的习惯,将自己认为重要的东西记于其上,因而发现了问题。   诸方走时问青蘅:“我可否知道你的名字?真正的名字。”   青蘅笑答:“濁山青蘅,你也可以叫我姚青蘅。”   青蘅并不认为诸方还能想起自己,她走的时候顺手将他心口上的刻字给去了,一个名字并不能让诸方想到什么。濁山氏族是宁州第一氏族,青蘅又是宁州女子的常用名,濁山青蘅这个名字在   宁州实属平常,至于姚姓,人族女字旁的八姓与人族第一姓风姓共九姓。风姓是上古燧人氏的姓,也是炎帝的姓,九州大地上每一个风姓人族都是炎帝的子孙。至于姚姓,青帝就是姚姓,虽   然青帝并非姚姓始祖,因而不是每个姚姓人族都是青帝的后裔,但青蘅是青帝的直系后代,自然妥妥的姚姓。而这更不算什么,昆吾山下的这个氏族是她父亲的建立,尽管因为她成了巫女,   使得她的父亲在族谱上无嗣而终的,但封地并没有取缔,人族继承制有两种,父死子继,以及兄终弟及,没有嫡嗣,便由嫡出兄弟中没有爵位的一人来继承死去兄弟的爵位与财产,亦或是从   嫡出兄弟的嫡嗣择一孩子过继。因而这片土地仍是濁山氏族的地盘,这里定居的人族与她同一姓氏。   诸方若是想凭着名姓与氏族查什么,什么都不会查到,濁山氏族族谱上所有关于她的记载两百年前就被巫宗给抹干净了,她可是亲眼看着巫即是如何嚣张的闯进濁山氏族宗庙中翻出族谱,当   着濁山氏大族长的面修改的族谱。   濁山氏大族长硬生生被气得大病了一场,宗庙重地,只有男性子孙与嫡出女性子孙才能进入,巫即与濁山氏显然没血缘关系。最重要的是,族谱可以在旧了的时候重新抄写,却不能修改其中   一个字的内容,巫即不仅改了,还是当着大族长的面改的。若非巫宗的实力委实恐怖,九州氏族无人能与之抗衡,巫即非被濁山氏剁成肉泥不可。奈何那是巫即,巫宗要修改别人的族谱,绝   没人敢改回来。   青蘅很快就发现自己还是小看了诸方,回去的时候她发现自己的青鸟少了一只,找了半天没找到,翌日的时候青鸟自己回来了,爪子上抓着一个似曾相识的青铜管。盛放帛书的铜管都是一个   样,真正令青蘅眼熟的还是少青那委委屈屈,满含热泪的模样。“诸方?”除了诸方,普天之下没有第二个人敢这么收拾她的青鸟,也没人能令少青如此惧怕。   少青瑟缩着脑袋点头。   青蘅微叹,少青也是倒霉催的,都离开了王城还被诸方给教训,好奇的取下了铜管,从铜管中取出了写字的缣帛:行至鱼泽,鱼虾甚美。   青蘅狐疑的看着缣帛上的文字,眉头紧皱,不知为何,有一种不太好的感觉,这口吻怎么那么像多年前诸方给自己写的书信。   让青蘅的诡异感越来越深的是,随后诸方每日都会有一封帛书传来,写的都是繁琐小事与沿途见到的风景,宁州、豫州、澜州......似乎只是纯粹想告诉她,他过得如何,有没有想起她,并且   让她回信。   青蘅每日都看信,判断诸方没死,还活蹦乱跳后便将信收了起来,一封都没回。有些书信不能回,回了她就怕自己到时会管不住自己,害人害己。   一年后,叛乱被平得差不多了,剩下的只是收尾问题,但这最后的收尾牵涉各方面的利益,直白一点就是如何划分功劳。许是忙碌,亦或是厌倦了写信,诸方不再写信。青蘅失落了好一番,   却也清楚,对于两个人而言,这样是最好的。   食肆中,疱人将羊肉切得薄薄的,一片片放入热锅中,放不下的羊肉则放在一边,这才对客人道:“客请慢用。”   客人摆了摆手示意疱人可以走了。   疱人恭敬的离开。   羊肉切得薄,很快就熟了,客人拿起筷子尝了一片,味道鲜美,膻味也去得很好,高汤也比前些日子的浓了一分,好吃。   客人一筷又一筷,很快就吸引了食肆中其余人的注意,客人用膳的速度很有优雅,也很有节奏,却极快,没一会一头整羊就只剩下一半了,剩下的也在飞速消失中。速度快倒也罢了,或许是   饿了,可这客人吃了那么多东西,肚子却一点鼓胀都没有,是大胃王吗?   诸方来到食肆的时候,客人已经用了三头羊,旁边有三副完整的羊骨头,诸方见了,不由一怔。“青蘅你不是不沾荤腥吗?”   这大胃王一般的客人的正是青蘅,听到诸方的声音,不由抬头看向诸方,仅一眼便让诸方疑惑了,这眼神是人?   脸还是那张脸,人也还是那个人,但别的地方却都变了,青蘅是没有一点存在感的,宛若空气一般,如今也一样,却比之前多了一种自然的气息。之前是单纯的感觉不到,如今却好像在森林   中看到了一片绿叶的感觉。最重要的还是眼神,清清淡淡,却似沉淀了亿万年岁月的沧桑寂寞,一点人味都没有。   诸方正震惊着,青蘅的眼神忽然变得迷惘,很快就恢复了他所熟悉的淡漠,但在看到手上的筷子与旁边的羊骨头后,青蘅的脸色不太好。“我说了多少遍,不许用我的身体乱吃东西。”祖宗   你吃石头都不会有事,她却不是,烟火食对她已无半点作用,反而会摄入不必要的杂质对身体影响不好。   “身体不是你的你不心疼,我心疼,这可是我的身体。”   “有空骂我用你的身体吃东西,不如先看看门口那里,有惊喜哦。”   被那家伙给气得不轻的青蘅不由扭头看向门口,错愕的看到诸方正站在门口惊讶的看着自己。   “对了,提醒你一件事,他已经想起所有事情了。”   “你的咒被解除了?”青蘅脸色更不好了,她的咒其实并非无人可解,至少她知道一个“人”,但让那个“人”出手,代价绝不是人能够承受的,诸方莫不是去寻了那“人”?   “你想多了,它被封印得很牢,如今没这本事。”   “那是?”   “你知道的,我素来不爱将事情做绝,因而下咒时留了个后路。”   “你可没告诉我这事。”   “你也没问,莫气,我也不是故意的,我那个时候是真没想到有人能做到。”   “何意?”   “遗忘千遍,用心去记起千遍,只要有人能做到便可不受遗忘之咒的影响,他通过札记记起,并且每一次都记入了心中,算来,两年前那段时间差不多满一千次了。激动不?高兴不?你不是   一直都希望有人能够记得你吗?”   激动?高兴?   青蘅:“......”她应该谢谢那家伙给她留了这么一条变态的后路吗?早一百年,不,哪怕早五十年她也一定会感激涕零,但如今她委实感激不起来。若非那家伙现在寄宿的是自己的身体,她   非一剑砍了这性格与行事都喜怒无常的家伙的脑袋不可。   青蘅与那家伙的交流完全是在脑子里,诸方并没有听到,却也看得出青蘅的脸色不太对劲,不由走过来坐下,关心的问:“可是吃坏肚子了?”他记得青蘅基本不吃东西,即便进食也不过是   啃几个果子,荤腥从来都不沾,如今三头整羊下去,不管是什么人,肠胃都受不了。   “有点腻。”青蘅好半晌才神色莫测的回道,她不是那个非人吃货,吞下一座山都还能津津有味的评价味道如何,她是人,肠胃虽然被那家伙练出来了,但一下子吃进三头肥羊,不免腻得慌   。   诸方从竹囊中取出几个保存得极好的果子给青蘅。“这是我路上摘的,正好化解油腻。”   青蘅默然的看着手中的果子,都是千百年气候的珍贵灵果,用来化解油腻。好吧,她以前也是拿这类果子当零嘴,没资格说暴殄天物,但她以前能那么奢侈是因为她是巫女,整个巫宗供养着   她。自然,与巫女同等地位的王也能这么奢侈,但诸方还不是王呢。   青蘅看了看诸方,确定他是认真的,既然当事人都不心疼,她还客气什么?将果子当成零嘴咬了起来。   诸方忽问:“你便没有什么要和我说的?”   青蘅怔了下,将嘴里的果肉咽下,问:“我说对不起你可会接受?”   “你可有后悔?”诸方淡淡的问,袍袖中的手却不自觉的紧捏了起来。   青蘅默然片刻后,提醒:“我是巫。”   诸方了然的苦笑,巫的价值观有别于正常人,九州人尽皆知,他怎么就还会期待这女人有一丁点的后悔呢?   天下人熙熙攘攘为利而来,因而行事自然从名利的方向考虑,但巫,做一件事前会想想失败的最坏后果,再考虑一下到时能否接受那后果,若是接受得了且不会后悔,没好处也要去做,同理   ,有好处却会后悔的,死也不做。这是巫宗给内部成员在稚童时就灌输的价值观,当巫一个个长大成人时,这种价值观已深深刻入骨髓。这也是为何,王权之下的贵族奢靡富贵,一生却充斥   着遗憾与后悔的事,精神世界贫瘠;而神权之下的巫生活节俭辛勤、甚至九成的巫都不得好死,巫的一生却无半点遗憾与后悔的事,精神世界丰满。   青蘅当初既然决定让他失去所有关于她的记忆,以巫的习性,做之前她必然考虑过最坏的后果,确定是否会后悔,不后悔才会做。   “巫都是这般残忍吗?”诸方苦笑问,到目前为止,他见过的巫,没一个善良的,当然,在那些巫看来,他们做的事并没有什么问题,巫虽有价值观,但善恶是非观......不提也罢。   青蘅想了想,巫宗的巫虽然都有点凶残冷血,但那也只是巫宗的教育导致的,对死人早麻木了,自然没感觉,而对死人没感觉了,血也就冷了。至于凶残,青蘅一直都认为,这世上应该没人   能比王更凶残,那可是真正将自己所有庶母与兄弟姐妹满门给都灭了的凶残恐怖,嫡嗣杀父亲几个姬妾并不算什么事。姬妾等于奴隶,不管在哪个种族,奴隶都不被做为人来对待,贵族杀几   个奴隶跟碾死蚂蚁同一个性质。但奴隶所出的庶嗣,虽卑贱,却也流着贵族的血,算是半个贵族,嫡嗣可将庶嗣当成奴仆来驱使,却不能杀了,王没驱使自己的兄弟姐妹,直接灭门了。泱泱   九州帝国上下七千年,这种事只有王那么一个例子,跟王比起来,巫的凶残完全不算个事。而残忍与凶残虽只有一字之差,但区别却不小,一个是要命,另一个是剜心......青蘅摸了摸鼻子,   诚实道:“你比较倒霉。”她情况比较特殊,换了别个巫女,不管是有人性还是没人性的都不会做出她这样的事来。   诸方的脸色成功被气得发青了。   青蘅换了个话题。“你怎有空到宁州来了?”人族如今的都城在中州,做为摄政君,诸方很闲?不论是摄政君还是王,除非战争需要,否则一般不会离开王城,王或储君到处跑,劳民伤财不   说,还容易出事。   巫女比王稍微好一点,只要继位时与快死时是在玉宫的,其余时间随便。当然,这是汐珞之前的事,汐珞那个武渣出事后巫宗终于意识到,虽然巫女传承很强大,但碰上极品巫女还是可能出   事的,因而对巫女不再是以前的放养模式。莫看她一人在昆吾山中住的悠哉,事实上昆吾山方圆千里完全被巫宗给控制了,虽未夸张到有外来苍蝇都能知道,但有任何陌生脸孔出没,巫宗都   能第一时间知道。诸方跑到昆吾山来了,她却一点消息都没收到,显然诸方不是来办公的,甚至干脆是偷着来的,别人或许没这本事,但诸方却是有实力避开巫宗的眼线。   诸方没有回答青蘅的问题,一只青鸟飞进了食肆,落在了青蘅的肩膀上,青蘅认得这只青鸟,是玲珑养的。   玲珑的青鸟为青蘅带来了一封信,只有九个字:诸方请辞摄政君之位。   字虽少,内容却堪比地震,青蘅被震得不轻,脸色一下子与诸方的脸一样发青了。   “你发什么疯?”   诸方不以为然的背诵道:“巫即问帝:‘如此不择手段,痛失至亲至爱,可值?’   帝曰:‘不悔。’   巫即曰:‘为何?’   帝曰:‘鱼,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鱼而取熊掌者也。’”   青蘅怔了下,她知道这段话,是大荒纪年中的炎帝篇中有的,也知道舍鱼而取熊掌者也的后面还有一句:至亲至爱,不如社稷。   九州帝国经历过很多代王,但没有任何一个王如炎帝那般独一无二。王权与至亲至爱两难全的王很多,但那些王最终都选择了王权,任何遗憾后悔终生,觉得无辜与可怜,痛恨命运弄人。炎   帝却不然,她的亲人与爱人同样被她利用与牺牲的,但她坦荡荡的说出了不后悔与至亲至爱不如社稷的话,并且刻入史卷。九州帝国所有的王,炎帝失去的最多,除了权利,她最后一无所有   ,但她从未后悔,因为一切都是她自己选的,那么不管结出什么苦果,她都认。   青蘅对炎帝有着不浅的了解,被王给耳濡目染的。王最崇拜的就炎帝,自然,她崇拜的不是炎帝的心狠手辣与不择手段,虽然做为炎帝后裔,她骨子里继承了炎帝的这些品质。但她崇拜的还   是炎帝令人恨也无力的本事,炎帝与王一样,九州氏族每个氏族都有无数族人死在她们手上,甚至炎帝比王更凶残,动辄灭族。   七千年前,人族最初的文明燧人氏覆灭,燧人氏唯一幸存的巫祭在燧人氏废墟之上重建人族文明,是为人族最早的王,谥号炎帝。炎帝的第一代臣子就没哪个是跟她没仇的,却没一个想过杀   了炎帝报仇雪恨的。激烈的恨令人疯狂,恨不得将人剥皮啖骨,无力的恨却令人怎么都做不出报复的事来。她亦然,她痛恨炎帝立下的祖制,那令她满门被灭,但她却必须承认炎帝的正确,   巫女不能有父母手足,不仅仅是地位的原因,更多的还是不能让任何人凌驾于巫女之上。神权与王权相互制衡构成九州帝国内部的稳定,若是跳出个地位比巫女高的存在,九州帝国的内部稳   定必然要出问题。哪怕濁山驷他们没有那个心思,他们身边的人也会让他们产生那个心思。   炎帝的心狠手辣,每个人族都知道,没有人敢肯定的说,利益需要时,炎帝不会牺牲自己。当然,也可以说,每个人都清楚,利益需要时,自己一定会被炎帝牺牲掉。尽管所有人都清楚,但   七千年前的幸存者们还是聚集在了炎帝周围,一步步建立了今日的九州帝国。   诸方说出这么一段话,青蘅自然不会认为他最后没说的半句与炎帝是同一句。诸方不是炎帝,炎帝是燧人氏最后的巫祭,也是九州大地上最后的燧人氏,没有人接受得了家园的毁灭,她也不   例外,因而只要能够重建家园,她不介意牺牲任何东西。诸方没有炎帝的执念,确切说,诸方的执念是青蘅,那家伙下的遗忘之咒,若无强大的执念,很难做到,诸方却做到了。某种意义上   ,这两位其实也挺像的,都够倔的。   “呀呀,这小子祖上也是华歆的后裔吧,这股倔劲真像,但华歆想要重建燧人氏,最后却不允许自己的子孙随她的氏,理由是不配。她重建的不是燧人氏,燧人氏早就灭亡了,废墟之上繁衍   生息的是燧人的后裔,却永远都不是她所熟悉的族人了,甚至很多人在权势中腐朽,失去了燧人氏的精神。说实话,华歆最后没把自己的子孙给杀了,已然是修身养性的结果。但总的来说,   华歆能瞑目,她最大的希望是人族成为大荒第一族,如今人族已成为大荒第一族,虽然不是在她活着的时候,但终究是做到了。就是不知道这小子是比华歆更幸运,还是更不幸。”   青蘅按了按眉心,觉得自己很有必要想个法子堵了脑子里那个声音,太烦。   诸方疑惑的看着不太舒服的青蘅。“怎么了?”   “我在想,王几时会来杀我。”青蘅相信王干得出来,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接位置的摄政君,眼看就能休息了,却发生了这种事,没被气死已然是王心胸宽广。   诸方不以为然:“她还能活不少年,再找一个摄政君便是,九州很大,人族万万子民,大浪淘沙,合适的继承人绝不会少。”   青蘅默,禅让制最大的好处就是选择够多,不合适就重选,只要有耐心,一定能选出合适的。问题是人族子民诚然是很多,合适的继承人也不可能只诸方一个,事实上,比诸方更有能力的人   并不少,但那些人可没有诸方这样简单的背景,背后的背景一个比一个复杂,而王对顶级氏族与大氏族接掌王位有心理阴影。自然,重新从中小氏族中选也是可以的,量变引发质变,中小氏   族的数量太多了,能质变出一个诸方来,自然也能质变另一个,九州帝国一半的王出身中小氏族,足可见质变的数量相对客观。就是太过费时费力,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质变的,谁还有心思   与耐心去找第二个质变的?   青蘅看了看,从诸方的袖子时撕了一条布帛下来,诸方愣了下:“大庭广众你......”   青蘅反问:“写个帛书,难道你希望我撕自己的衣服?”“”   诸方看了看青蘅一年四季从来都没变过的单薄衣衫,只得认了,撕就撕吧,撕他的总好过撕青蘅的,哪怕青蘅不在意被别人给看了,他在意。“你给谁写帛书?”   “王,打个招呼,避免她带人来杀我。”青蘅指尖积聚着灵力边写边答。   诸方微怔。“我还以为你会赶我走。”   “我赶不走你,而且......”青蘅顿住。   “而且什么?”   青蘅轻叹:“我也不想赶。”   诸方讶异挑眉。“后悔了?”   青蘅回道:“没后悔,只是心态变了。”   变得真及时,诸方觉得自己运气不错,他来的路上还在考虑要不要当一回强人抢压寨夫人呢,如今这般可谓最好不过了,强迫终究是没有自愿的好。   青蘅写完了信找了个东西包起来便挂在了青鸟脖子上。“送去王城,给王看了再给玲珑。”   解决了王可能追杀自己的问题,青蘅这才继续处理诸方的问题。“王位说丢了就丢了,你倒是潇洒。”在王位唾手可得时跑了的摄政君,九州帝国自炎帝以降,独眼前这一位。至高无上的王   权,哪个正常人不渴望?王位唾手可得时恨不得让王提前禅位,自己好早点上位。虽然也有耐心足的,但不管是有耐心的还是没耐心的,都不会放弃王位跑了。   “不是潇洒,而是次要。九州儿郎以封侯拜将为志向,英杰以问鼎王位为志向,我虽不能问鼎王位,却也做到了前者,在这方面已无遗憾。”诸方解释道,他已是侯伯,完成了一个血性儿郎   的梦想,至于为王,不过是之前没有目标,加上自己也渴望权势便去追求罢了。可如今他已经找到了自己最想要的,那么次要的便没那么重要了。   青蘅静默片刻,由衷道:“你更应该成为一名巫。”这心态,这思维逻辑,十巫跟他一定很有共同语言。   诸方认真想了想,成为巫,倒也不错。“那我得先卸了侯伯的爵位,不过我的年龄就得你帮忙了。”巫宗的巫对出身有要求,不能有爵位,也不能有爵位继承权,父母双亡的孩子,当然,若   父母都是巫,父母双亡这条自然可免。他的父母都已经死了,母亲是在他很小的时候被嫡兄看上想要奸污,但不肯,被嫡兄不悦之下活活打死了,父亲则在他□□时给杀了。无爵位这条也不   是问题,他不当伯侯就是了,唯独年龄这条有点问题,他已过而立之年,怎么都跟孩子不沾边。   青蘅语塞,她开玩笑的。“这我也没办法,巫宗不收成年弟子。”成年人已经形成了自己的价值观,想要成功洗脑很难,而诸方这种人,更不可能被洗脑。   诸方失望的道:“那就算了。”   青蘅噎了下,认真的?   青蘅忽道:“我年纪比你大很多。”   诸方点头。“这我知道。”青蘅与王一样都是迈入了非人范畴的人族,容颜不老,但看着再年轻,实际年龄绝不会小,如王,四百岁高龄   “我的意思是我大你非常多。”多得诸方还血气方刚,她已经大半截身子埋进土里了,过不了多久就都埋进去了。   诸方反问:“那又如何?”   青蘅彻底语塞:“.......” ☆、长乐终有尽   九州人尽皆知,巫宗的巫女不婚配,原因无人知道,但这是死规矩,巫宗历代巫女仅一人例外,便是第一代巫女,也是九州帝国第一个王——炎帝。但炎帝也只是最初时因为联姻而有过几段婚姻,后来不知发生了何事,便没再联姻。   青蘅倒是知道原因,概因身体里寄宿着一个比较特别的家伙。   威力最强大的言语是什么?不是信义一言九鼎,也不是君王的金口玉言,而是言出法随,随口说的一句话都是天地间的至高法则。   何谓言出法随?火是热的,冰是冷的,这是每个人都知道的道理。可有一日,有人说了一句,火是冷的,冰是热的,然后火变成了冷的,冰变成了热的,这就是言出法随。   整个大荒,有两个“人”有着能力,而拥有言出法随的能力却不代表这两位就可以胡说八道了,相反,拥有言出法随能力的人就越是要慎言。青蘅曾在那家伙哪里听得过一个故事,曾有一个神许诺与另一神成婚,孕育子嗣,却反悔了,然后,那个神的婚姻缘消失得干干净净,一起消失的还有生育能力。言出法随是个很坑爹的能力,强大是强大,但并不代表就可以胡说八道了,许诺了却做不到,那么许诺了什么就会失去什么,如之前故事里那名神。   那家伙不止一次跟青蘅抱怨过言出法随能力的坑爹,为了这能力,它说的每一个字都是在脑子过了千儿八百遍确定没什么问题才敢说出口。偏偏,这能力是它与生俱来的本能,尽管只局限于大荒,但本能就是本能,除非它不再是它,否则丢不掉。   青蘅觉得那家伙说的太夸张了,一句话在脑子里过个千儿八百遍,太不可思异了。但那家伙告诉了她一件事,那件事发生在混沌纪,彼时人族尚未诞生,大荒的统治者还是异兽,追随魔的某一异兽种族的王死了,留下子嗣三个,都是未成年,且是雌性,令人颇为头疼。魔为了安抚追随者的心,许诺日后为三名公主寻找称她们心意的夫君,然后其中一个成年后要嫁给了魔。然后魔带走了那名公主,魔也不能违背自己说过的话。   对于魔的倒霉遭遇,那家伙脸部肌肉抽筋也意识到了一个问题,它与魔是同族,魔的言出法随它也有。虽然自己没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但单看魔的遭遇,它这一族中唯一一个被逼婚的同族,委实令人心有戚戚,自那之后,那家伙便养成了说话之前先在脑子里过个千儿八百遍的习惯。   炎帝与巫女自然没有神魔言出法随的能力,但炎帝当年提供了自己的身体给神寄宿,用了她的身体,她的因果,神也要负担一部分,若是炎帝成婚,好吧,神还是得负担一部分因果。旁的因果倒也罢了,岁月悠悠,总能还,这辈子还不了还有下辈子,反正只要灵魂还是那一个,在哪一世还都行。唯独婚姻,单是想想魔的悲催,神就死也不愿。曾有巫女为情不顾一切,要与人成亲,结果......她的成婚对象被神活活踢进了轮回中。黄泉轮回道只有亡者才能进,但神的强大在于它自己就是法则,把一个大活人塞进轮回中轮回转世,别人做不到,它做得到。   综合上述也可以看出神多不想沾时婚姻这种因果,因而当发现青蘅准备了一套玄底醺红边的玄端时不由警惕了起来,玄端是人族非常正式的服饰,而玄底醺红边的更是独一无二——婚服。“你要成婚?”她不反对巫女有几个情人,只要巫女自己不介意欢好时有别个人在看就行,但她绝对介意巫女结婚,至少不能在她还在寄宿时成婚。   “不,我只是想穿一穿婚服,不成婚。”青蘅回道。“我这一辈子就这一次机会穿婚服。”   “人族和离虽然不算常事,却也不少,一辈子穿多少次婚服真说不准。”九州帝国的男女地位很平等,日子过得不和乐了,男人可以偷人、休妻,女子同样可以偷人、休夫,当然,仅限于夫与妻之间,姬妾是别想了,有一点找别的男人的念头,都是叛主,抓住就打死。黔首还好一些,人口简单,事儿也少,但贵族女子,谁没穿过几回婚服。   “我没那个时间。”青蘅无语道,莫说换个男人再穿婚服,便是婚俗她都剩下的时间都不足以完全完成。   人族的婚姻礼非常费时,纳姬妾是不需要任何仪式的,直接上床就是,很省事,而娶妻,足足六个步骤。先是纳采,即男方家请媒人去女方家提亲,女方家答应议婚后,男方家备礼前六礼去求婚;问名,即男方家请媒人问女方的名字和出生年月日;纳吉,即男方将女子的名字、八字取回后,在祖庙进行占卜;纳征,亦称纳币,即男方上门在女方家渡过两年;请期,男家择定婚期,备礼告知女方家,求其同意;亲迎,即新郎亲至女家迎娶。   婚姻在请期这个步骤之前,是随时都可以取消的,更不会结仇,为了最大限度避免出现怨侣,也让小夫妻不至于成婚后不合,因而婚姻礼中有一个纳征,也被称为试婚。男子只身一人去女方氏族生活两年,为女方的氏族与父母创造财富,一来两年的时间足够男女弄清楚对方是否适合自己了,二来男方可藉此证明自己有能力照顾好妻子,让岳父母放心大胆的将女儿交给他。而这两年的观察期是六个步骤中最重要的,哪怕是王的儿子,想要娶妻,也得乖乖去女方家生活两年。若是两年后女方不满意,无妨,请期前之后婚约才算正式成立,趁着还没请期,咱们就算来了吧。   六个步骤全加起来,想要娶妻,没个三五年别想娶到手,也因此,很多人族贵族当了鳏夫后,除非没有嫡嗣否则都不太想续弦,太麻烦了。反正已经有了继承人,那么想要女色,广纳姬妾即可,犯不着折腾自己。而不续弦,元妻留下的嫡嗣也不会有威胁,庶出是没有继承权的,各方势力都很乐意。   诸方很闲,也有时间将婚姻礼全套来一遍,但青蘅,她没那个时间,最关键的还是她身体寄宿的那个家伙不会答应。   “说起来,我有一件事一直不太明白。”   “你是想问为何我长眠的话,可以恢复得更快,却偏偏要留在大荒,寄宿在你们身上。”   青蘅颌首,她想不能明白的就是这个,若这家伙不留在人间,历代巫女何至于不能婚配?   “我想看着大荒列族如何发展,那感觉,就跟你生个孩子,然后看着它如何从小小的婴儿成长为大人一样,做母亲的,都舍不得错过孩子的成长,我也不例外。”   青蘅微默,以后谁还敢跟她说神性无情,她一定将那人踢进滔滔云水中洗洗脑子。“那又为何一直守护着人族呢?”若非这位暗中看顾,九州帝国走不到今日,早灭亡了。   那声音以一种千年怨妇的哀怨缠绵调子道:“还不是被人给坑了,死活爬不出来。”   青蘅搓了搓鸡皮疙瘩。“谁能坑你?别人对你有一丝恶意,哪怕隔着万里你都有感觉。”坑人成功的前提是被坑的人不知道前面是个坑,否则哪个正常人会主动往坑里跳?   “坑我的人没恶意,我也不是不知道她在算计我,但这个坑,我还忍不住跳了。”   这是传说中的犯贱吗?这家伙也会犯贱?“谁这么有本事?”   “风华歆呗,人族除了她还有谁能让我心甘情愿跳坑。”那声音充满感慨的道:“见过狠的,也见过不择手段的,但别人再狠再绝,牺牲的都是别人的生命,不是自己的命,舍弃起来自然不心疼,心都不疼又怎会舍不得?华歆那家伙却是最狠最绝,拿自己的生命与灵魂来算计我,更难得的是她还是个王。人拥有越多就越贪婪,也越贪生怕死,原本是明君也会在这种心态下变成昏君。华歆的心态后期虽然也有变化,但她的心态却是往没人性的道路时越走越远,连自己都能牺牲。虽然成功了,但她自己也灰飞烟灭,永世不得超生了,这份狠辣果决真是前不见古人,后......不一定永远不见来者,但目前为止我是没见到。”   一听风华歆之名,青蘅没再追问这家伙怎么掉坑了,比阴谋更高明的是阳谋,而阳谋的最高境界是你掘了个坑,别人也清楚那里有个坑,跳下去会有怎样的后果,还是心甘情愿往里跳,令人恨也无力的炎帝深谙此道。虽然代价很重,但她如愿了不是吗?因为神的守护,七千年前藐小卑微的部落联盟变成了今日庞然大物般的强盛帝国。   “你没救她吗?”青蘅知道那家伙的认知与正常人有别,在正常人看来,身体死了,那这个就死了,而在那家伙看来,身体死了没什么,灵魂还在那就没死。可方才它说炎帝灰飞烟灭了,那就是它认知里的死亡。   “若是旁的人,我自然是不管的,可华歆,她于我,亦师亦友,我再怎么样也不可能看着她灰飞烟灭,可她根本没给自己留后路,我拔了胤昊所有的牙,在它肚子里翻了个底朝天,华歆......她是真的死了。”   那声音越到后来便越低落,到最后几乎带上了哭腔。虽然清楚那家伙的声音变化无常,以声音判断它的喜怒完全不靠谱,但青蘅还是在那家伙的灵魂波动中感觉到了浓烈的悲伤,这回不是装的,是真的在难过。   青蘅擦着眼泪好奇起华歆究竟是个怎样的人,竟然让神以她为友为师,且在她灰飞烟灭后为她的死亡而悲伤,这位主可是一直都将神性无情四个字用行动诠释得淋漓尽致,什么样的人能够让它为之悲伤?单看史书是看不出来的,史书之上,炎帝是一个怎样的人极难定义,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她绝对是所有王中最在意人族的。而那样一个善恶难辨的人,怎样的长篇累牍都无法将之完全描绘。   唯一的问题是你难过就难过,能不能别影响别人?青蘅拿袖子擦着不住掉下的眼泪,她不想哭,真不想,但那家伙的精神力太变态了,大荒方圆万里所有有泪腺的生灵都在哭泣,暴雨席卷整个大荒,无论陆地还是海底,无一幸免,而这还是那家伙尽量克制的结果。她错了,她再也不勾那家伙的伤心事了,后果太严重。   所幸那家伙还是清楚自己的无意识的破坏力的,因此转瞬便调整好了谦虚,青蘅的眼泪终于得以止住,外头突如其来的暴雨也如同来时一般突然消失了。   青蘅刚把眼泪擦干净,诸方同样满脸眼泪的冲进了屋子。“青蘅你可有事?”   “不是我,我没有这样庞大的精神力。”青蘅看了看诸方的脸,又看了看自己的袖子,一只是脏,两只也是脏,干脆拿起另一只给诸方擦拭起来。“你哭起来真难看。”   “不是我想哭,是不知道那个混......”蛋用精神力干扰别人。诸方话未说完便被青蘅捂住了嘴。   青蘅含笑道:“相信我,你要是把粗话说完,一定会被雷劈。”她试过,虽然那家伙无所谓别人骂不骂它,但别人当着它的面骂它,大荒的至高法则一定会有感应,法则有了感应,天雷就该下来了。被雷劈的滋味绝不好受,刚死了父母的那一段时间,那家伙天天在她脑子里叨叨,她脾气再好也受不了,就开骂,结果......往事不堪回首,不提也罢。   诸方不明白,但这不妨碍他理解使得他痛哭流涕的家伙不能骂,骂了就会被雷劈,咽下骂人的话便看到了床榻上的玄端婚服。“这里怎么有婚服?”   诸方记得很清楚,巫女不能婚嫁,原因不详,但这是死规矩,因而历代巫女不管有多少情人都穿不了婚服。他不会认为青蘅想和他成婚,甚至青蘅让他当情人他至今都还处于一种恍惚状态,觉得不可思异。   远的例子就不说了,单拎一个近的,前任巫女汐珞有不少爱慕者,其中一人容色无双,权势极大,在王最倚重的重臣,愿意做汐珞的情人,但汐珞想都没想的拒绝了。尽管那人是九州氏族女子的梦里人,汐珞也不讨厌他,很欣赏他,但汐珞还是不能和他在一起,为何?巫女的眼睛太好了,能够看到很多东西,比如灵魂的颜色与浑浊。那人是很出色,但他的灵魂绝不是白色,他的灵魂与他的皮相形成了极为鲜明的对比。除非挖掉自己的眼睛,否则汐珞不敢保证她晚上迷糊醒来在身边看到那人不会突然吐出来。   因为眼睛的关系,历代巫女找情人都是找灵魂比较纯净的人,但诸方有自知之明,自己的灵魂绝谈不上纯净,比起四百年前追求汐珞的那个重臣好不到哪去,说不定有过之而无不及。青蘅能够接受自己的灵魂?对此他太忐忑了,否则也不会在来的路上做了青蘅不答应就用强的打算。   青蘅没拒绝他,他已经很满意了,成婚,再想那也是白日梦。   “是我做的,虽然不能举行婚礼,但穿一穿婚服还是可以的,要不要试试?”青蘅期待的诸方,她还真的很好奇诸方穿上婚服是什么模样呢。   诸方要求:“你也穿给我看。”   “那是自然,我做婚服本来就是穿给你看的。”   诸方嘴角不由勾起。“我是说只能穿给我一个人看。”   青蘅拒绝:“那不行,我还要给我父母看。”她这一辈子就穿这一次婚服,若是不让父母看看,那就太不孝了。   诸方只得退一步。“只你的父母。”他的女人穿婚服只能穿给他一个人看。   “可以。”   诸方没穿过婚服,他也没想过有一日自己会这么期待穿上婚服,哪怕不能成婚,穿一穿也是好的。   任青蘅将脸上的泪痕拭净后,诸方便要换衣服,将青蘅吓了一跳,飞快转身,诸方见了,低沉浑厚的声音不由轻笑。“不是早就吃干抹净了吗?还害羞?”   青蘅被气得说不出话来,情动欢好可没在白天,大晚上就算能看到又能看到多少?如今却是在大白天脱给她看,她哪怕活得再久,脸皮也没修炼到坦然面对男子裸体的程度。但青蘅的脸皮没修炼大成,有“人”的脸皮却是修炼大成了,并且跳过了脸皮厚比城墙这关到了不要脸的境界。   “啧啧,你男人身材真好,全是肌肉,一点赘肉都没有......你干嘛去?”   “我出去一下,你慢慢换。”   诸方不解的看着愤而出门的青蘅。“有那么害羞吗?”   青蘅忍无可忍的出门,确定那家伙没钻出来后才放心。“你别太过分。”   “我哪过分了?”   “诸方是我的男人。”   “我知道啊。”   “他的身体只能一个女人看,就是我,懂不懂?”   “懂,可我又不是女的,咱们不冲突。”   青蘅的表情有一瞬的僵硬。“你是男的?”   “当然不是。”   “人妖?”   “......”   青蘅觉得脑子里有点乱,显然那家伙很想骂人,但言出法随的另一个坏处就是不能骂人,旁人生气了骂对方是禽兽不过是一时气愤,并不可能真把人变成禽兽。然而那家伙言出法随,它骂别人是禽兽的话却是真能把人变成禽兽,因而此时此刻想骂不能骂,以至于青蘅的脑海中一片混乱。   在青蘅以为自己的脑子要爆炸的时候,那家伙终于冷静了下来。“你可见过水有性别?”   “水怎么可能有性别。”   “我的种族形态与水相似,是没有性别,不是人妖。”   青蘅没法想像性别是什么模样,直觉告诉她还是不要深究这个问题好,不然她怕自己百年之前会忍不住灭了这位主。“你以前也是这么扰乱,别的巫女的私生活?”   “怎么可能,我可是很有礼貌,别人欢好时都会避开,可你们这不是没欢好吗。”   青蘅不由松了口气,她就怕自己与诸方欢好时这家伙在一边看着,那绝对破坏兴致。   “青蘅,我换好了,该你了。”   “你的从里到外我都看腻了,出去转转,鼓励你们趁我不在进一步。”   青蘅觉得一股暖流从身体中渗出,然后一道容颜看不见的五彩辉光向山下跑去,也不知上哪溜达了。   走了也好,省得闹心,青蘅推开了门,看到里面的人,墨色的眸子不由流露出了惊艳之色。   诸方的模样自然是生的极好的,却也不算顶顶的好,人族王城聚集着整个人族的精英,比诸方生的更好的,不在少数,但诸方的身上有着三分邪气,令人捉摸不透。事实上,他的行为也的确如此,至少正常人做不来请辞摄政君之位的事来,甚至想都不会想。亦正亦邪的气度,高大挺拔的身形,令得诸方鹤立鸡群,而今穿上玄底醺边的玄端婚服,更是被衬得他愈发尊贵邪魅,宛若邪魅的王者。   见青蘅看愣了,诸方不由自豪的笑问:“可是迷恋上我了?”   青蘅含笑点头。“是啊,你太好看了。”这样出色的男子,她怎能不心动?   “几分?”诸方望着青蘅的眸子,有惊艳,也有情愫,但说痴迷,算了吧,他就没看到清明从青蘅的眸子里消失过,不论发生什么样的事,青蘅的眼睛里永远都会保留三分清明,也不知这样的性格是天生的还是被十巫后天练出来的。   “十分。”青蘅配合的回答。   诸方满意的亲了亲青蘅。“该你换了,看看能否让我也痴迷。”   “那你可否先出去?”青蘅问,她真不习惯换衣服的时候旁边有人,在巫宗,即便是巫女也要生活自理,因此她没有贵族那套沐浴换衣全程由若干侍女效劳的毛病,也因而,不习惯沐浴换衣时有别的人存在。   诸方闻言打量了下青蘅,反问:“你全身上下我哪没看过?”   青蘅气结。“随你。”大不了她就当他是空气。   诸方不客气的在床边坐下,等着看青蘅换衣服。   青蘅拿了婚服,却始终没换,诸方皱眉:“你怎么还不换?”   青蘅想了想,还是忍不住对诸方道:“你能否转身?”她真心不习惯换衣服时有个人看着。   诸方无语的看着青蘅,终究还是无奈转身,背对着青蘅。青蘅这才开始换衣服,婚服并不好穿,所幸她自小被十巫给训练生活自理,因此哪怕有些繁琐,她一个人也能解决。只是换着换着忽然有种被偷窥的感觉,被十巫给魔鬼训练过的一个好处便是,有人在看她,无论有无恶意,不论隔得多远,她都能敏锐的察觉到。   此时此刻会看自己的人,青蘅不用想也知道是谁,无奈的迅速换好衣服。“诸方。”   诸方惊艳的看着青蘅,凭心而论,青蘅容颜极美,不输于王,尽管没有王的耀眼,并且存在感极低令人往往忽略她的容貌,但她的确很美。人族的婚服以端庄大气为主流,换上婚服后,青蘅终于不再是一点存在感都没有,端庄大气之余也愈发娇艳动人,令诸方不由看得痴了,这是他的妻。“青蘅,你真美。”   正恼怒着的青蘅闻言不由气怒全消,不管怎么样,她和那家伙都是不一样的,那家伙是真正的非人,而她的本质还是个人,且是一个人族女子,有着女子的特质,被心上人如此称赞,还是露出了羞涩之色。   濁山驷夫妻的坟茔虽是两百年的古坟,却从未荒芜,青蘅虽然两百年不敢回来,却一直托人看顾,回来之后更是自己勤打理,因而并没有淹没在荒野中。这是她第一次带别的人一起祭拜濁山驷夫妻,因此将人带来后,好不一会都不知道如何跟濁山驷夫妻开口。   诸方见青蘅不知如何开口,便干脆自己开口道:“伯父伯母,在下诸方,是青蘅的夫君,我一定会照顾好青蘅的,请你们放心。”诸方颇为遗憾这两位不在了,若是这两位还在,他就能名正言顺向他们求娶青蘅,让他们将青蘅交给他为妻了。   青蘅诧异道:“你几时成我的夫君了?”   诸方反问:“有区别?”   青蘅想了想,他们如今与寻常夫妻确实没什么区别,只除了没有婚礼。   青蘅对坟茔祭拜道:“阿父阿母,女儿过得很好,也有......夫君了,请你们在黄泉之下安心,莫要为女儿担忧,女儿会好好的。”尽管百年之后不能黄泉团聚,但她一定会让黄泉之下的父母安心,不至于死了还担心女儿在人世过得不好。   对于青蘅的说辞,诸方很满意,这可比婚礼什么的好多了,九州帝国成婚后和离的可不少,在诸方,婚礼并不能说明太多的东西,反倒是青蘅当着父母的坟茔说这番话就不同了。青蘅在巫宗长大,巫宗对待婚礼的态度,不提也罢,反正没什么敬意,青蘅在巫宗长大,她对待婚礼的态度自然不会好太多,最多就是想穿一穿婚服。然这坟茔中埋着的是青蘅的父母,青蘅纯孝,婚礼或许会不当回事,但当着父母的面说的话却一定是认真的。   寻常夫妻的生活应该是什么样的,诸方也没见过,他父亲与嫡母的相处,不提也罢,那就是各玩各的,甚至嫡母还玩出了私生子,只是一来九州帝国律法中,私生子没有继承权,且双方是纯粹的联姻,过得再不和乐也必须坚持下去。王与风君离,这两位倒是两情相悦,奈何都是炎帝之后,不同氏却同为风姓,而人族同姓不婚,这两位在一起的直接后果便是无忧不得不顶着私生子的头衔出生。   诸方比对了下,发现自己周围就没一对正常的夫妻,因而他并不知道夫妻之间应该如何正常的相处,但这不妨碍他对自己如今生活的满意。每日清晨起来都可以看到青蘅,一起准备饭食,用完饭食后,青蘅治病救人,他去打猎,顺便摘几株药草与几枚鲜果回来给青蘅当食物,青蘅早已不进烟火食,最多啃几株草药与鲜果,若是回来的早还能帮青蘅处理一下草药。唯一让诸方觉得有异议的是,他希望与青蘅回自己的封地生活,他的封地,他都还没看过哩。但一来那太远,二来青蘅的身份太特殊,去了封地可能会被人给认出来,只得暂时作罢。   比起诸方,青蘅倒是充满了新奇感,虽然不能举行婚礼,但婚姻中的其它象征她都很有兴趣的一一尝试,如编织发结。   诸方某一日睁开眼的时候就看到青蘅在玩两个人的头发,一部分头发被她编织成了一个同心结,诸方饶有兴致抱着青蘅,看着她将同心结完全编织好。“你编织的这是?”   “同心结,我以前在巫姑殿听人说,新婚夫妻会在新婚之夜结发,因而被称之为结发夫妻,夫妻结发后会一生恩爱。”青蘅笑答,巫宗一宫十殿,巫姑殿因着大部分弟子为女子的关系,不似旁的巫殿那般没人性,也对这些有所了解,她曾随巫姑学习过,听到了不少有趣的东西,结发便是其中之一。   诸方对这些没了解,不过现在了解了便极有兴趣。“再结一个,你我一人一个发结。”   青蘅微怔。“发结是给女子的。”诸方而是男子。   诸方抱着青蘅以一种无耻无理取闹的语气道:“我不管,我也要一个。”   青蘅无语,只得又编织了一个,再拿匕削断了发丝,两个一模一样的发结,一人一个。   诸方高兴的接过自己的发结把玩,看了一会便发现发结有些奇怪,不是编织手艺的问题,宁州女子都会以花草编织东西,青蘅少时虽活蹦乱跳得人嫌狗憎,但宁州女孩该学的,濁山驷夫妻一样都没给她落下,后来想来也没放下过,因而青蘅的编织手艺很不错。有问题的是发结所用的材料,诸方看得出那些头发是自己的,黑如水银且茁壮,另一股发丝则是较细,但乌黑发亮,似有浅浅的五彩光泽流转,富有生机,是的,他竟然觉得一束离开了身体的发丝生机勃勃。   诸方惊奇道:“你的头发好奇怪。”   “只是受我灵力的影响罢了。”青蘅不以为意,拜巫女传承所赐,她的体质明显有别于寻常人,单是受伤后的恢复速度就是寻常人的几十倍,头发这点变化还是正常的。   诸方很怀疑青蘅还算不算是一个人,但想了想,觉得这跟自己有什么关系?他喜欢的是自己怀里的这个女子,至于她是人还是非人,有何区别?没区别,既如此,他也就没必要在意这个问题。   诸方将脑袋搁在了青蘅的颈窝里:“如果这是梦,我希望永远都不会醒来。”   青蘅闻言,抓起诸方的手臂深深咬了一口,然后问:“疼不疼?”   诸方痛苦道:“疼。”都快咬出血了,他能不疼吗?   青蘅含笑道:“会疼就不是做梦。”   诸方:“......那你也不用咬这么狠啊。”   “不咬重点,不疼怎么办?”   诸方无言以对,只得换了个话题。“可你把我咬疼了,得补偿我。”   青蘅配合的笑问:“哦,那你要什么补偿?”   诸方颇为认真的想了想,他有什么想要的呢?最想要的他已经得到了,接下来他还想要什么呢?一个雪白的糯米团子在脑海中悄然浮现,诸方立刻明白了自己接下来还想要什么。“孩子,给我生一个孩子。”虽然不太喜欢孩子,但如果是青蘅给他生一个像无忧那样的糯米团子,他相信自己一定会很喜欢,并且自己或许会比君离更宠孩子。   青蘅微怔。“孩子?”   诸方道:“王生了一个孩子,雪白雪白的一个球,很是可爱,前些日子回去看到她的时候,我就想,如果你也给我生一个团子,一定会比无忧更可爱。”他的孩子一定比别人的孩子可爱,必须的。   青蘅点评道:“你就是羡慕嫉妒王。”   诸方坦然道:“我就是羡慕嫉妒,怎么的?”   青蘅:“......”   诸方吻上青蘅两瓣不点而朱的薄唇。“给我生一个,生了我就不羡慕嫉妒王了。”   青蘅墨色的眸中划过一抹犹豫,终是选择了回应诸方。   “涉过忘川之后,命魂入住胚胎,齐集三魂,孕育七魄,生命自此而始。因而从某种角度来看,生命并不是从婴孩呱呱坠地时开始的,而是始于命魂入住胚胎那一刻,命魂入住之前,堕胎并不算杀生,跟刮掉一块肉没什么区别。命魂入住之后,堕胎即为杀生,须背负杀生因果,日后的轮回中要还给那个灵魂一条命。你的肚子里那块肉的命魂还没住进来,你想要不背负杀生因果的堕胎还来得及哟。”   青蘅不耐道:“你闭嘴行不行?”   “没问题,我立刻闭嘴,对了,最后一句,说完这一句我就闭嘴,你还有三天的考虑时间,三天后那就不再是一块肉了,而是有灵魂的生命,真正的生命。那时你再堕胎,可别怪我跑路啊,这种造孽的因果我可不替你分担。”   青蘅抚着小腹的位置,什么都感觉不到,腹中的那块肉还没有变成真正的生命,因而感觉不到生命波动,但她感觉得到自己腹中有别的东西存在。   她与诸方的孩子吗?   诸方在山林里转了一圈,只找到了一只兔子,自从诸方来了后,方圆百里的野兽都遭了秧。但野兽也是狡猾的,发现诸方委实强大后,果断搬家了,以至于诸方想要找一头大型猎物还得跑到百里外。但那个距离,很可能有异兽找上门,他又不想为了一口肉跟异兽打一架,又不是没肉吃。   “青蘅我回来了,今晚吃清蒸兔子和百年灵芝野果羹。”诸方拎着兔子边说边推开了门,发现平时这个时候都在院子里鼓捣草药的青蘅不在。“出诊去了?也不跟我说一声,罢了,今天换我做饭好了。”   饭食做好后诸方没急着吃,而是打算等青蘅回来再吃,却一直等到饭食凉透都没有等到青蘅回来。 ☆、佳人已逝   玲珑看到青蘅的第一句话就是:“你要断气了?”玲珑用的是陈述语气,但她可以发誓,她绝不是诅咒青蘅,而是青蘅走的时候说过想要没有尔虞我诈的走完最后一段时光,说白了就是想死得消停点,因此不到要断气时她是不会回来的。   玲珑很能理解青蘅的这点希望,兼掌王权与神权,权利堪比上古炎帝,非常风光,但日子绝不是人过的。青蘅这两百年在王城过的日子,换了十巫中的任何一个去,玲珑都可以打包票,王城肯定被忍无可忍的十巫给夷为平地了。青蘅虽然没把王城给夷为平地,却也不代表她就喜欢王城的日子。如今快死了,想要安安静静的死亡,很正常,因而没反对,但这才几年就回来了?   青蘅被玲珑的话噎了下。“我还有十年的寿命。”   玲珑不解:“那你怎么回来了?”   青蘅径自往自己起居的宫室走,同时道:“我想知道自己这十年的寿命能不能换点东西,对了,我不打算管事,没事莫要打扰我,有事更莫找我。”   玲珑反问:“王的事你也不管?”   青蘅闻言不由止步。“王,她怎么了?”   “她正在来玉宫的路上,带着少昊无忧。”   青蘅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少昊无忧是谁,而反应过来后不由无语了,王这是在把有辛氏的脸踩进泥里头进而要再接再励将少昊氏的脸也踩进泥里去?   王的子嗣不管父亲是谁都要随王的姓氏,当然,生的多的话,也可以过继给丈夫或妻子一个。但一般来说,没有哪个王会那么心宽,王的后裔有晋升大氏族的资格,分属不同氏族的话,日后必定手足相残。自然,事无绝对,比如白帝,白帝出身九方氏族,九方氏族是神裔氏族之一,但与连山氏等奇葩氏族不同,九方氏的天赋很......另类,神赐给九方氏的是一颗变态的脑子,九方氏的子弟智力都很惊人。前任巫女曾闲来无事做过实验,她制造的一部机关,数据极为庞大,寻常人没个三五年背不下来,而一名九方氏直系,只用了一天就倒背如流了,并且完全解析了机关的构造,令汐珞的眼珠子险些跌出眼眶。   虽然不似旁的神裔氏族那般变态,却也是神裔氏族,因而一直都不问鼎王位。虽不曾占据王位,却始终担任着人王议事大殿的重臣,每一代都是。白帝九方瑜宁打破了这个记录,她推翻了扶风氏的篡王,取而代之。白帝膝下子嗣不少,加之她与神裔氏族约定,九方氏族就她一个特例,因而过继了一个孩子给她的夫君,使得防风氏族得以晋升顶级氏族。但那也是因为九方氏族是神裔氏族,与防风氏不存在王位竞争关系,否则白帝再心宽也不可能把自己的孩子过继跟另一个氏族。   王不让自己唯一的子嗣随自己的氏本已是□□裸在有辛氏的脸上踩了一脚,并且踩得挺狠,一脚踩进泥里去了。但少昊氏是肯定高兴的,多一个大氏族或是顶级氏族的名额,对于任何氏族而言都是极大的助力。可王如今带着孩子来玉宫,若她打的是那个主意,少昊氏也得被她气个不轻。   青蘅猜对了,王打的主意就是她所想的。   权利的更迭充满了血腥与阴谋,没有那个王敢肯定的说自己的子嗣不会在自己禅位给别人后出事,而为了让后世子孙遵守禅让制的规则,炎帝与八姓始祖做了一个约定,遵守禅让制的王,其子嗣将受到巫宗的保护,只要不背叛人族,巫宗会保护他们不会在王权更迭中被任何人给害了。当然,自己作死的另当别论。不过这约定有一个前提——遵守禅让制的王,若是不遵守禅让制,数千年前那个被巫宗屠了所有子孙以致断子绝孙,后又被灭了整个氏族的王是一个活例子。   王坦然道:“我不相信有辛氏,也不相信少昊氏,将她交给你,我最放心。”   你不是不相信有辛氏,也不是不相信少昊氏,你是一个氏族都不信,青蘅腹诽不已。一边腹诽着,青蘅也看向无忧,只一眼便默了。“你如何养孩子的?”   王瞅了瞅自己的女儿,这哪是人,这根本是一只活生生的糯米团子,都是被君离给养的。好吧,她也不想承认这是自己的女儿,奈何这就是她肚子里掉下来的一块肉。“可否不谈这个问题?”   青蘅从善如流,不谈就不谈。“你带她来玉宫是想让她在玉宫生活多久?”   王摇头。“我希望她加入玉宫。”   青蘅:“......她不符合巫宗招收弟子的标准。”王的后代加入巫宗也不是没有过例子,但王的第二代加入巫宗,还没发生过。   “我不要求她一定成为巫,外殿也是一个很不错的地方。”王的要求不高,巫殿分内外两殿,内殿是巫宗真正的核心成员,也只有真正的才能进入内殿,外殿的成员并不算是巫,充其量就是半个巫,外围成员。   青蘅很好奇王对诸氏族究竟有多戒备。“君离可知此事?”   王道:“我问过他,他同意。”   是真的同意还是被你打得同意的?青蘅很怀疑。“既如此,便将她留下吧,但我有些不方便,她去巫姑殿如何?”一宫十殿,正常的女孩子比较适合巫姑殿,别的巫殿,正常人进去,再出来的时候肯定不会再是正常人。   王闻言看了看青蘅,语出惊人:“你可是怀孕了?”她也生过孩子,自然看得出青蘅如今的状态有多不对。   青蘅:“......”   王皱眉。“你立誓不留嗣的,若违背......”没有人知道为什么,但所有人都知道,你拿誓言与诚信不当回事,张口就来也无妨,但别让巫女听到,除非你确定你做得到,否则......一定会很惨。   青蘅苦笑,言出法随的副作用受影响的不仅仅是神,还有神周围的人。立下誓言被神给听到了,最高法则也会有感应,从而记录在案,看立誓人是否说到做到,做不到,神胡说八道会有怎样的后果,人也会有怎样的后果。她当年立誓不留嗣,避免日后自己因为有子嗣而产生与那些王一样的想法——妄想将至高无上的权利传给自己的后代。她一直以为自己不会有子嗣,却没想到自己真的会有子嗣,并且想要生下来。   王抓最重要的重点。“孩子是谁的?”   青蘅:“......”   王推测:“诸方?”两百年来,追求过青蘅的男人不少,但遗忘之咒下,纷纷壮烈成仁,只有诸方坚持到了最后,王很怀疑两年前诸方请辞摄政君之位就是因为青蘅。   青蘅还是没说话,但王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你......”   “我的事情我自己能解决。”青蘅道。“你还是顾好你自己吧。”她看到王剩下的生命线极为黯淡,几乎没有,显然,王的时日无多。   王很淡然,她没青蘅那神祇一般的眼力,但卜算是人族贵族必学的东西,而她师从一名巫真殿的巫,卜算虽不能与巫真殿的先知们媲美,然算一算自己还能活多久这点本事她还是有的。   玲珑送走了王,青蘅看了看无忧,没哭,不容易,看无忧的眼神,显然是明白正在发生什么事,但她还是没哭。虽然把孩子养成了糯米团子,但这份坚强却是不错,王与君离在养孩子这方面还算成功。   青蘅摸着无忧圆滚滚的小脑袋道:“想哭的话就哭一哭,没什么的。”   “可阿父阿母都说,坚强的孩子是不哭的。”   “偶尔哭一哭也是可以的,只要哭完后就能重新振作起来,那么哭一哭就没有关系。”青蘅含笑道,人的一生怎么可能不流泪,只要哭完后能擦干眼泪重新站起来,而非一蹶不振,哭成泪包又如何?   无忧一双大眼睛萌萌的望着青蘅:“真的可以?”   青蘅的心瞬间被无忧给萌化了,含笑点头。“可以。”   “呜呜呜......”无忧拉着青蘅的深衣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拿青蘅的千年冰蚕丝深衣擦鼻涕眼泪。   青蘅:“......”她后悔了可以吗?   青蘅后悔的时候玲珑也在后悔,她后悔的是自己干嘛要送王出门。   “小巫女。”   看到诸方的那一瞬,玲珑很想将青蘅拎出来,谁惹的麻烦谁解决。头疼之余玲珑也有些惊讶,诸方是个很爱干净的人,哪怕是在打仗时,只要有空都会将自己收拾得很干净,但此刻的诸方,胡子拉碴的,也不知多久没修面了。   诸方笃定的问:“青蘅回来了?”   玲珑静默片刻。“你来做什么?”   “我要见她。”   “抱歉,玉宫重地,外人不准进。”   诸方怒道:“小巫女。”   玲珑想了想,忽然以一种轻蔑的态度道:“注意你的态度,我是巫宗的少宗主,而你是,不过一个侯。”玲珑说完便进了玉宫的大门,诸方想闯进去,但玲珑手一挥,大门便在诸方的眼前消失了,玉宫的入口用了阵法,是可以移动的。   回了玉宫,玲珑第一件事就是跟青蘅抱怨,自己是她的徒儿没错,但没有替她擦这种屁股的义务?   “你怎么摆平他的?”青蘅颇为讶异,诸方是一个执着的人,难听点也可以理解为固执,若非如此,他也不至于打破遗忘之咒。   玲珑道:“我提醒了他的身份,玉宫不是他想怎样就怎样的地方,他肯定会知难而退。”巫宗可不是好惹的。   青蘅揉了揉额头,她没玲珑那么乐观,诸方想要做的事,即便神魔挡他面前也没用。   青蘅想保住自己的孩子,神在沉默了许久后终于大发慈悲。“你立的誓是不可能改变的,但大荒的核心法则是平衡,理解方式有很多种,其中一种就是只要愿意付出等值的东西便可得到任何你想要的,但你可要想清楚,生命的等值物是生命。”   青蘅默然无言,望着神殿中高大的云玉神像,终是道:“多谢。”   青蘅对诸方的了解很透彻,半年后诸方真的回来了,以王的身份。   九州帝国选拔王的方式有一个好处,老王薨逝后,摄政君继位不会有任何问题,王权过渡会很平稳,掌控着帝国最多的军队,比王还多,摄政君能不平稳登基吗?但定下这种王权更迭方式的人族先贤显然没有考虑过,若摄政君要政变怎么办?或许不是没考虑过,而是觉得不会发生,摄政君是下一任王,这是板上钉钉的事,不会因任何人的意志而转移,除非摄政君做出损害人族利益的事情,否则哪怕是王也没资格废了他。摄政君与王之间不存在利益矛盾,没有理由发生政变。   诸方是第一个发动了政变的摄政君,虽然请辞了,但王没准,且他在军中的影响力是一拳一脚打下来的,在这一代的将领们死光之前,他在军中的威信是不会消失的,因而他很容易就让王提前禅位了。   四百年前王逼先王禅位,如今被诸方逼着禅让,重演了历史,唯一不同的是,诸方对王还是很敬重的,没伤害王,而先王,王只差屠尽先王全族了。只是诸方虽没杀王,却将王软禁了起来,软禁去了浮络山中的行宫,四百年前王为了攻打羽人,在沃州边境呆过不少时间,因而修建了那么一座行宫,但勘测结束后行宫就荒了,如今被诸方废物利用了起来。   玲珑对于王如何,不是很在意,若是旁的人政变,她早就动手了,但诸方是名正言顺的摄政君,王位的继承人,她还真不好说什么,让在位的王提前禅让,这种事四百年前就出现过一次。加之这也不是禅让制与世袭制的问题,玲珑最终选择了袖手旁观,但她没想到诸方坐上王位第一件事就是来找自己麻烦。   “虽说玉宫的食物足够我们使用一百年,但这么被堵着也不是个事。”   “要不,干脆打一场算了,换个王。”   玲珑淡漠的坐在巫女的玉榻上听着下面祭巫与命巫们争执不休,最终不耐的道:“都给我闭嘴,别动不动就换个君王,以为九州很稳定,禁得起隔三差五的换王?”再稳定再强大的国家也禁不住隔三差五的更迭王权。   “可诸方也太嚣张了。”   “他不是嚣张。”他是驴脑子。玲珑腹诽,无奈的坐了起来。“此事我自有法子。”   玲珑的解决之法便是邀请诸方进玉宫“叙旧”,诸方毫无防备,或者说自信玲珑不可能让九州帝国刚换了君王没几日又换一个,因而什么人都没带的进了玉宫,但他的冷静矜持以及满腔隐忍的愤怒在看到玲珑那一刻消失的干干净净。   玲珑穿着冰蚕丝裁制的白色深衣,深衣时绣着大幅的九州山水画以及莲纹,却不是他曾经见过的九品莲纹,而是三十六品莲纹。   巫宗的服饰等级森严,巫殿殿主服饰时的象征都是以九为尊,然后逐级递减。如玉宫,少宗主地位等同殿主,因而衣服时绣九品莲纹,命巫比殿主低一级,为七品莲纹,御巫为五品,御巫之下皆为寻常莲纹,其余巫殿在细节上或许有些不同,但数量是一样的。但整个巫宗有一人是不同的,便是巫女,巫女是宗主,自然不能与殿主使用同样等级的纹饰,因而巫女袍服上的莲纹为三十六品莲。   玲珑虽是少宗主,却也不能在服饰时僭越,可她如今却穿着三十六品莲纹的衣服,只有一个解释:不是她僭越便是她已荣升为巫宗的新巫女。   玲珑显然不可能僭越,那就是她高升了,可巫女之位是终身制,宗主没咽下最后一口气,少宗主就不能升职。   见诸方神色大变,玲珑不由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穿着,立时了然。“看来你已猜到。”   “不可能,这才多久。”   玲珑反问:“你没问过她多少岁了?”巫女的寿命在两百岁徘徊,只要一问,就能推算人还能活多久。   诸方:“......”   “看来你是没问。”玲珑笃定的道,对此很能理解,巫的年龄是个糟心的话题,同样是七十古来稀,君已白发苍苍,巫却乌发雪肤似少年,哪个正常人能不觉得膈应?因而,很少有人会没事找不自在的问巫的年龄。   “她......”诸方艰难的吐出了一个字,剩下的却是怎么都吐不出。   玲珑风轻云淡的道:“若你还坚持要见她,我可以带你去。”   诸方咬了咬牙。“见!”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必须见,不然他怎么知道玲珑是不是在骗他?这些巫,真骗起人来,演技比天下第一的伶人还要厉害。   诸方的疑心是对的,巫宗的高层个个都是骗术高手,但这回玲珑真没骗人。   望着眼前的不知名大树,诸方忍不住开始琢磨才能干掉玲珑了,耍他呢?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带他来见一株树做什么?   正要爆发的诸方忽然觉得哪里不对,不由仔细看了看这株树,天地万物皆有灵气,这株树,不,这片小树林的树都太有灵气了,不逊于那些千百年气候的灵物,最重要的是,他怎么觉得这株树给他一种诡异的亲切感。“这树?”看得出,这树明显有问题,但究竟什么问题,诸方却是不得而知。   玲珑提醒:“王侯贵族崇尚五行葬中的土葬,而我巫宗则以火葬与木葬为主。”   诸方扬眉:“你想告诉这株树是青蘅的遗骸?”   玲珑点头。   诸方咬牙坚决道:“我不信。”   玲珑闻言轻笑,随手在树上划出了一道深深的口子,但树中流出大量的透明汁液包裹了伤口,没一会便恢复了原样。   诸方大怒:“你干什么?”   “你其实是相信的,不然你不会这么生气。”玲珑笃定的道,正常的生灵没这恢复能力,除了巫女,巫女的躯体内部被五彩灵力改造得面目全非,哪怕是化成了树也保留了某些特性。   巫宗人嫌狗憎,名声臭大街,委实不是空穴来风,玲珑如今用行动证明了这一点,但诸方宁可她没证明。哪怕那人已逝,遗骸化为树木,看着那株树受到伤害,他的心还是会疼。“她是你师父。”   玲珑颌首。“我知道,但躯体不过一具皮囊,损了又如何?”反正她知道青蘅肯定不介意。   诸方:“......”   大荒有四极,也不能说是四极,而是大荒委实太大,这四级是凡世生灵所探的边界,更遥远的地方......还没听说哪个人去过,或许有人去过,但没回来就是了。   为何?   从极渊、虞渊、旸谷、归墟为大荒四级,虽然没几个人见过,但大地上都有关于它们的传说,显然,在遥远的过去是有人去过这四个地方,并且活着回来了,否则就不应该有传说留下来。   从极渊为北溟尽头,当然,这个尽头要保留怀疑态度。北荒之北为万里冰原,冰原之北为北溟冰海,入冰海向北七万里即从极渊。从极渊与从极渊更北都是北溟的范围,北溟辽阔无边,而从极渊更北,全是冰,哪怕是鲛人都受不了那环境铩羽而归,也就没人知道冰海更北是什么景象了,因而从极渊被视为北溟尽头。   大荒向东约十二万里即旸谷,旸谷相传是神的居所之一,这一点不能验证,然神曾去过旸谷是可以肯定的,旸谷有一株名为扶桑的古树,堪比建木。异兽三足乌与扶桑树共生,使得旸谷的环境颇为奇异,非常炎热,炎热得据说一个正常人进了旸谷,最多一天就会脱水而亡。因而旸谷相当于一道天堑,挡住探索者向东的脚步,无人知旸谷之东是什么,因而旸谷被视为东极。但古往今来探索旸谷的生灵并未断绝,旸谷环境固然险恶,但流淌过扶桑树脚下的旸谷水却是纯天然的活死人肉白骨的灵药,除了火毒,不论中了什么毒,旸谷水都能解。   大荒之南九万里是为归墟,归墟是一个无底洞,天下间的水流入其中,却从未注满过,而生灵进入其中......没听说有谁活着回来的。列族探险者皆止步于归墟,因而归墟被视为南极。   大荒之西十万里为虞渊,据说是神沐浴的地方,因而虞渊的水甚为神奇,与旸谷水有的一比,印下虞渊之水,再重的伤也能恢复如初。且比旸谷水的是,旸谷水用量不慎会死人,虞渊水却不会,没病也可以拿它当滋补圣品饮用。唯一的问题是,虞渊甚为虚无缥缈,排斥一切有邪念与恶意的人,心思不纯的人哪怕到了虞渊面前都看不到虞渊的存在。   虞渊缥缈,但有权势的话,还是可以办到很多东西的,比如虞渊之泥,当巫谢看到虞渊之泥后嘴角忍不住抽了抽,别人找虞渊都是为了虞渊之水,这位倒好,专门掏泥。   九州帝国无数位王,不是没有奇葩,但奇葩成诸方这样的,巫谢只能深表佩服,诸方继位至今已有五十年。五十年可以发生很多的事,比如先王被软禁浮络行宫后,有辛氏、沃州诸氏族以及不少氏族起兵欲救先王,很是惊了世人眼球。旁的氏族倒也罢了,但有辛氏,先王不久前可是将有辛氏的脸给踩进泥里去了,没因此捅王一剑已是不易,竟然还会继续效忠王,抽疯了?   氏族联军声势浩大,但还是没奈何得了诸方,王权的更迭,旧的永远会败给新的,何况先王那个旧王也没推翻诸方自己再顶上去的打算,她所剩的时间不可能再让她继续执掌王权。因而那一战,氏族联军最终败了,有辛氏族长战死,众人这才明白有辛氏不是抽疯。   旁的氏族可以选择背弃先王,有辛氏却不能,四百年前有辛氏因为王的长兄而背叛了先王,后又背叛了先王的长兄,若再背叛一回王......不管它出多少的王与帝君,有辛氏的子子孙孙都将永远抬不起头,挺不直脊梁。因而,先王可以不信任与防备有辛氏,有辛氏却必须誓死忠诚于她,四百年前的背叛早已注定双方的不平等关系。且莫说王只是不信任与防备,便是灭了有辛氏族,也不会有人说她半句,有辛氏背叛她在先,她便灭了整个有辛氏都是理所当然的,而原谅则是王宽宏大量,有辛氏走了狗屎运。   比起有辛氏的坚持,世人虽惋惜,却也不会同情,最多同情他们投错胎生在有辛氏,然后被诸氏族引以为戒,莫重复有辛氏的错误:这种脸,丢不起;这种错,代价太惨。   那一战中最广为流传的还是沃州侯与先王的结局,沃州侯战死,先王选择了与之沐火同归黄泉。   先王,不,应该改成赤帝,先王逝后,其功绩足以为帝,而有辛氏尚火德,因而被尊为赤帝。   新鲜出炉的赤帝是一个怎样的人,九州皆知,无情铁血,以一种慵懒而有自知之明的方式统治了九州近四百年,是九州诸氏族的噩梦,也泽被天下......不管是哪一种,风花雪月这种事都跟她没关系,一个坚持不婚不育的王能有什么风花雪月?但她的结局却令九州震惊,这位帝君原来也是会爱人的,且比谁都深。   诸方与赤帝不同,赤帝在不征战的时候将无为二字贯彻到了极致,而诸方,一手震慑诸氏族一手无为,也玩得很溜,就是有点抽风。至少此刻看着手中的虞渊之泥,巫谢觉得,王的抽疯可以放弃治疗了。   “不知王为何赠在下如此重礼?”巫谢颇为讶异,巫谢殿是专门跟亡灵打交道的,而这一任的王对亡灵以及转世之类的挺有兴趣,因而与巫谢殿关系不错,但再不错也没不错到可以送如此重礼。   王闻言反问:“谁说是赠你的?”   不是赠我?那你拿出来给我做什么?炫耀?巫谢吸了一口气,恋恋不舍的将虞渊之泥还给王。“还您。”   王摇头。“是给你的。”   巫谢想掀案,这是在耍他还是耍他呢?正犹豫着,却听王继续道:“据我所知,黄泉之泥可塑造躯体,而虞渊之泥富有强大的生机之力,两者相加,可以塑造一具鲜活的躯体。”   巫谢愣了下,还是道:“理论上是可以。”黄泉之泥是天地间可塑性最强悍的泥,只要塑造的人有那手艺,造出一个完美的躯体并不是问题,唯一有问题的是,黄泉之泥取自于黄泉之下,而黄泉是什么地方?那是亡灵归宿,黄泉之泥虽不知为何可修复伤口,唯独没有生机。这唯一的弊端,虞渊之泥正好补足。因而,理论上是可以做到的,但实际上就只有鬼知道了,反正他没试过,没这材料,否则也不会看到虞渊之泥便如此心动了。   “虞渊之泥可以给你,但我要你按我的要求塑造一具鲜活的躯体。”   巫谢狐疑的打量了下王的身体。“王您明显是长寿之相,为何如此着急为自己准备新躯体?莫不是有何隐疾?”延长寿命的法子有很多种,其中一种是在原本的躯体死亡后移魂进入另一具刚死的尸体中,但此法对新躯体的要求很高,必须与原躯吻合度超过九成,还得刚死,很难。人为了继续活下去是会无所不用其及的,曾有一些权贵寻找与自己躯体吻合的人,然后在自己快死的时候杀死那人进行移魂之术从而获得重生,但此法太造孽,且身体终究不是原装,多少会有那么一点副作用,因而那些移魂的人最终都没什么好下场。   巫谢觉得王很有想法,杀死一个人获得躯体很造孽,还有副作用,但量身打造一具躯体却一点都不造孽,更无副作用,简直完美。自然,这有一个前提,黄泉之泥与虞渊之泥真能塑造出一个完美的鲜活躯体。不管能否成功,在所有追求长生的人中,王都是最有创意的。   王再次反问:“我有说让你做我的躯体?”   巫谢又是一怔,如此好机会王难道要拱手让人?“那是?”   “我会告诉你,你按我说的做就是。”王道,尽管巫谢是十巫之一,曾效忠于青蘅,然而青蘅逝去后,王便发现,所有人脑海中关于青蘅的记忆都消失了,只除了自己,以及那个凶残的新巫女。其余人,包括十巫都不再记得这世上曾有过一个叫青蘅的女子,那个女子存在过的所有痕迹都已消失。不管他怎样寻找痕迹,除了自己脑海中的记忆,得到的永远都是没有一点希望的打击。   巫谢无所谓,他只想证明自己的理论,至于躯体最后给谁用?只要能用就行,其余的,干他甚事?   弄到黄泉之泥对巫谢并不难,巫谢在黄泉幽冥泡着的时间远胜过人间,对于取得黄泉之泥自有自己的一套法子。唯一让巫谢呕血的是,王你是欠抽吧,要求那么诡异,你确定你要造的是人的躯体,他怎么觉着那么像非人,不,大荒列族,非人族的种族也没听说有哪个是这些参数。   虽然呕血,但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巫谢还是不得不按着王的要求来。整整十年,终于造出王要的躯体时,巫谢觉得自己这辈子都不想再接触任何泥土了。   望着熟悉的容颜,冷峻似从极渊的王终于流露出了一丝柔和之色,不由伸出手抚摸躯体的脸,这一摸,脸色立刻冷了下来,比从极渊更甚。“这就是你做的躯体?”   巫谢忍着对泥土的恶心道:“显而易见,虞渊之泥的生机不足以令死物变成活人,造物本就是神的领域,凡人如何能做到。”虽然理论上可以,但那也只是理论上,如今实践证明,还是不行。   王的手在腰间长剑的剑柄上紧握复又松开,反复数次,显然在思考要不要砍了巫谢。巫谢见了,深知这位主比赤狄还凶残,忙道:“我还有办法,凡人没有令死物变为活物的能力,神却是有的。”   王闻言冷笑:“神早已陨落八千年,你让我上哪找它?即便找得到,你凭什么那个有神性没人性的神会帮我?”神性无情,大荒列族对此深有体会,创造了大荒万物的神啊,是那么的有神性没人性,从不干人事。   巫谢可以肯定的说,王要真去找神,神一定会看戏,帮忙,还是洗洗睡吧,别做痴心妄想了。“我自是知晓它已陨落,可混沌纪与蛮荒纪时,神魔数次交战,魔滴落的血孕育了魔血石,那么神呢,它不可能一点伤都不曾受,你可在大荒找找,若能寻到一滴神血,莫说赋予泥人生命,哪怕是顽石也能拥有生命。”   “神血?”王扬眉。   巫谢用力的点头。   “你确定大荒有那东西?”   不确定,但瞅着王握剑的手,巫谢果断、笃定以及肯定的道:“有。”识时务者为俊杰,虽然王杀了他,回头巫女一定会找王算账,说不定还会废了王,但他的命也拿不回来了啊。   王松开了握剑的手。   一年。   五年。   十年。   五十年。   在王开始认真考虑要不要找巫谢算账时,倾尽九州帝国之力搜寻天下稀奇古怪之物,大浪淘沙,终于淘到了一滴神血。巫谢的脑袋保住了,但王却是狐疑不已。“这是神血?”这也就一枚血琥珀吧?虽然奇怪了点,里面封存的血液泛着五彩光泽,但只能说明这枚琥珀比较稀罕,除此之外也没什么了,不过这五彩光泽怎么看上去有些似曾相识?   “是啊。”巫谢指着琥珀中泛着五彩光泽的血液。“你看,这不就是。”   “你见过?”王问。   巫谢摇头。“我没见过神血,但我知道神力的特征,便是这种给人以生机勃勃之感的五彩光泽。”   王没吭声,从怀中摸出了一个发结,他终于知道为何觉得眼熟了,发结时的五彩光泽与血琥珀的一模一样,发丝上的五彩光泽早已黯淡消失,却仍保留着生机勃勃之感。   巫谢看了眼发结,诧异不已,别人认不出来,他却是认得出来的,那是巫女的发丝,巫女的体质与寻常人有别,这是巫宗的最核心机密之一。但这发结是谁的?哪个巫女如此胆大包天敢跟王结发?也不怕被雷劈?   惊讶又好奇,巫谢的表情极为古怪,王看了眼巫谢,又看了看自己的发结。“有事?”   巫谢用一种好奇的口吻试探的问:“敢问与您结发的那位女子是?”   “青蘅。”   巫谢一脸懵逼:没听说哪一日任巫女叫这个名字。   见了巫谢的神色,王便知道自己白问了,还是没人记得。“这神血怎么样?”   “简单。”巫谢运起灵力剥开了血琥珀,取出了琥珀中的神血,小心翼翼的将神血打入了泥人的心脏位置。“别眨眼,奇迹就要发生了。”   如巫谢所言,奇迹发生了,泥人发生了天翻地覆般的变化,原本只是个泥塑胚胎,如今却变成了真正的血肉之躯,浑身透着生命的气息。   “成功,你要给谁用到时直接将那人的灵魂移魂进去即可。”巫谢惊叹的看着自己的作品,完美,不过这容颜绝色,举世无双的女子怎看上去有些眼熟?   “很好,招魂吧。”   “啊?”   “我让你招魂。”   “不是,你要救的人已经死了?”只有丢了魂与已经死得透透的,并且有一段时间的人才会用到招魂,若是前者,王不需要弄个新躯体,直接把魂找回来就是了,那就只能是后者。   王沉默的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腕,那里曾经系过一根灵魂之线,刚开始的那段时间,他每日都睡不安稳,怕自己一觉醒来,怀中人又不见了。她虽没说什么,却在不久后用彼此的一丝灵魂炼制了一根线系于彼此腕间。不论离得多远,他们都可以感觉到彼此的灵魂,但一百年来,他从未感觉到过她半丝的灵魂踪迹。 作者有话要说:  不好意思,之前发错了,漏了一章,现在改回来 ☆、上穷碧落下黄泉   招魂的最佳时间是人死后的七天之内,久了,灵魂已入黄泉,从黄泉中捞人可不是个容易的活,但这还难不倒巫谢,因此他的招魂......还是失败了。   “你不是说你的招魂之术举世无双吗?”王冷冷的看着巫谢,大有巫谢回答不满意就杀了巫谢的架势。   巫谢哽了下,他后悔了可不可以?“一般来说,我招魂都会成功,但事无绝对啊,若遇上两种特殊情况也会例外。”   “哪两种?”   “一种是对方已经轮回转世了,招魂招的是亡灵,若对方不再是亡灵了......”自然就没用了。   “第二种?”   巫谢迟疑了下,比较委婉的道:“又死了。”   王冷冷看着巫谢,巫谢只得补充道:“灵魂也死了,灰飞烟灭了。”这回该听懂了吧?   王冷冷问:“有什么办法可以找到一个灵魂的转世?”   巫谢果断表示这不是自己擅长的领域,赶鸭子上架只会适得其反,建议去找专业人士。专业人士是谁,巫谢没说,但九州大地上只要是长了脑子的人都能听得出所谓的专业人士是谁。   祸水东引之后,巫谢麻利的收拾东西离开了王城,他这辈子都不要再回王城了,现任王太恐怖了。   巫谢是脱身了,连山氏族长却倒霉了,王本来是想找巫真殿主的,奈何巫真殿主趋利避害的本事太厉害,他人还没上门巫真就已经脚底抹油跑得没影了,推测,三五十年内不会回来。找不到巫真殿主,王便杀到了连山氏族,巫真殿主卜算厉害,连山氏也不差啊,须知巫真殿主之位一直都是由连山氏的直系子弟坐的,从未例外过。既如此,能够统领这样一个先知氏族的连山子想来不会比巫真殿主差多少。   连山氏族是神裔氏族,不,是整个人族诸氏族中最特别的,不是因为它本身的势力,也不是它的天赋,而是连山氏是唯一一个背叛过人族却没被灭族的氏族。众所周知,九州的前身是人族诸氏族的部落联盟,而部落联盟则是建立在燧人氏的废墟之上,而燧人氏是人族的先驱。遥远的蛮荒纪,燧人氏族第一个掀起旗帜反抗羽民王朝,后来,人族中其余建立起了文明雏形的氏族纷纷与燧人氏立盟,合力对抗羽民王朝,最后的结果......反正每个人族都知道,整个燧人氏都化为焦土,仅炎帝风华歆一个活了下来,其余氏族虽然不像燧人氏那般因为是羽民王朝的眼中钉被重点照顾而死得就剩一个族人,却也好不了多少,都够呛。   但没人知道,燧人氏还有别的后裔存活,王也是在成为君王后在王的传承中得知的,连山氏最早的姓是风姓,它与炎帝同祖同宗,之所以不为人知是因为风华歆活下来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连山氏从燧人氏中除族。在燧人氏覆灭前夕,连山氏通过预知的能力看到了灭顶的血灾,但没人信,当代族长甚至当时的局势被以“妖言乱众”的罪名处死。王总结那段历史,只能说,双方都有问题,那一代的连山子没对方法,且她太恐惧于自己所看到的东西,以至于乱了心神,为人所趁,险些造成燧人氏内乱。自然,燧人氏也不无辜,内部明显出了问题,火上浇油,以至于事态恶化得无以复加。   王看得透彻是因为他站在七千年历史的高度上看这事,但那时的新任连山子风姝没有七千年的高度,加之她预见的更多,因而趁机举族迁徙,躲过了浩劫,但不论原因为何,在其余氏族死战至最后一滴血时,连山氏都是背盟了。因为连山氏的情有可原炎帝虽破天荒的没有秋后算账,不像对待其余背叛的氏族那般将人全族给杀鸡犬不留,但让她当没发生过也不可能,因而很长一段时间,连山氏的处境都很尴尬。   炎帝与连山氏,赤帝与有辛氏,这两对组合的关系很相似,不同的是,炎帝比赤帝更心狠手辣、不择手段与多疑成性,连山氏犯的事比有辛氏更严重,且连山氏最后重新得到了炎帝的信任,而有辛氏没有。   让王来评判的话,这两个氏族唯一的区别就是有辛氏不如连山氏狠。九州帝国最艰难的数千年岁月中,连山氏所有成年族人皆长眠于沙场之上,无一例外。这固然有局势的原因,但连山氏本身不够狠的话也不可能将所有成年族人推出去送死,在那数千年岁月中,炎帝走得艰难,诸氏族又何尝不是,否则炎帝也不会与八姓始祖立下顶级氏族与大氏族永不得灭族的约定,只因每一个跟着她走到最后的氏族都是那么不易。   炎帝对羽民王朝的反抗如同蝼蚁妄图撼动参天大树,是那么可笑,可笑得以至于人族诸氏族不乏动摇甚至背叛她的,只有寥寥无几的几个氏族始终不离不弃的跟随着她,宁为剑下鬼,不为奴隶,连山氏也是其中之一。可没有一个氏族的牺牲比得上连山氏,人皆有私心,在牺牲同族与别人时,能不牺牲自己的同族都不免抱有私心,连山氏却是一点私心都没有。   因着连山氏这段历史,九州诸氏族,王最忌惮的就是连山氏,对别人狠的人并不可怕,真正可怕的是对自己也狠绝的人。反正说连山氏无私忘我,一点私心都没有,王是不信的,这个氏族要真无私,当年扶风氏族也不会被屠得那么绝,祖制是一回事,但做得那么绝,连山氏又何尝不是在借机公报私仇?因而连山氏的行为就只有一个解释——用命重新获得信任,很成功,炎帝最后还是选择了重新信任连山氏。   王找巫谢是直接踢门的,找连山子则是礼貌的先递了帖子,连山氏这样的存在,没有必要,他不想与之结怨。   拿着王的帖子,连山子很头疼,他也想学巫真脚底抹油,奈何他不比巫真,巫真跑了,巫殿也出不了问题,巫真一宫十殿,一个出问题还有另外十个查漏补缺。氏族则不然,一个不慎就可能出问题,内忧外患都有可能,且王找不了巫殿麻烦,找一个氏族的麻烦却是可以的。神权统领巫殿,巫殿管辖九州大地上所有神庙,王权则统领所有氏族,各司其职。因而王要找连山氏麻烦,连山氏还真得头疼,当然,灭不了,九州帝国七千年,不是没有王想要灭了连山氏,但连山氏最后都好好的,而那些王......可以在黄泉幽冥搞聚餐了。但那过程中,连山氏也不是一点代价都没付出,没事的话,连山子不想招这种麻烦,连山氏的人口是个硬伤,损失一个族人他的心都会跟。   跑不掉就只能认命,连山子还是见了王。   “王你要找一个灵魂的转世啊,这就有点难了,前世今生最是莫测。”让他看一个人的前世,不难,过去已经发生,想卜的话还是卜得出来,但未来,卜了也可能改变,占卜的未来不过是一个可能,卜算结果只是可能性最大的那个。   王冷睨连山子:“算不出来?”   “算得出来。”连山子叹息的问:“可有那人前世的生辰死祭?”   “没有。”   “一个都没有?”   “都没有。”   连山子掀案的心都有了,王你是来占卜的?你是来砸场的还是砸场的?   连山子终究是一族之长,且活了六七百年,年轻时的火气早已磨光,深呼吸数次后终是平复了气息。“什么都没有,你让我如何卜算?”连卜的目标都没有,神都卜不了。   王抬腕,连山子见了,想也不想的道:“老子是先知,要看病去找巫咸。”让他治病,肯定药到命除。   “你看不到什么?”王问,连山子之位不是只能直系担任吗?这一代的连山子没听说是个例外啊。   连山子看了眼,道:“有一根魂线,谁炼制的?手艺不错,居然能用抽取灵魂炼制东西。”抽魂对能力要求很高,抽得好不影响什么,抽的不好就会缺魂少魄,那乐子可就大了。   “这根魂线有我要的人的部分灵魂。”   “早说。”连山子重新坐好,抓过王的手仔细看了起来。“手艺真不错,两种极端的灵魂居然能糅合到一块。”   王不解的看着连山子。   “这根魂线是用两个人的灵魂炼制的,一个是发黑的灵魂,黑得都快成魔了,灵魂能丑成这样也真不容易,另一个,居然是百年难得一见的纯白灵魂。”连山子嘴角抽了抽,很怀疑炼制这根线的人是不是人,凡人没这手艺,每个灵魂都是独一无二的,有着自己的特性,相差越大的灵魂越难炼制到一块。   王磨了磨牙。“......能不能卜?”   “能。”   以灵魂为中介进行卜算,搜索主魂所在,在旁人看来简直难以置信,但在连山氏,这是每个直系都具有的能力,然而连山子卜算结束后第一件事就是捂住了心脏,然后欲言又止的看着王。   王不悦:“有话就说。”   “王,敢问您要找的是,是个‘人’?”   最后的人字咬音极重,显然别有所知,王皱眉:“说。”   连山子痛快道:“您要的灵魂并没有轮回转世,且已跳出轮回,除此之外我什么都卜不到,可这种情况,您找的那个灵魂,要么已灰飞烟灭,要么已化为无法往生的邪灵。”前者真正意义上的死透了,后者虽然还活着,但那“活”已超出了正常生命的认知,不在轮回中。   砰,王面前的案几轰然化为齑粉,一柄吹毛断发的宝剑架在了连山子的脖颈上。“再说一遍。”   连山子吞了一口唾沫,果断将气节丢到一边。“当然,还有最后一种可能。”横的怕愣的,他是横的,王是愣的。   王冷漠的看着连山子:“说。”   连山子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它最初的主人也是跳出轮回的存在。”大荒唯二的存在,万物与黄泉幽冥的创造者,另一个是毁灭者。   王道:“我要找的是一个人。”   “节......”最后一个哀字连山子没说出口,他现在终于知道巫真为何要脚底抹油了,他现在最后悔的就是没学巫真,这最后一个哀字应该送给自己,不过说了一个节字,脖颈上便开了一条口子。“您就杀了我也没用啊,我这只是卜算,可能不准的。”   不准?连山氏的卜算有不准的时候?王用眼神分明透着这句话。   “说不定我这次就错了,没有出错并不代表永远都不会出错啊。”连山子用最真诚的眼神看着王,千万要冷静,不然大家都得倒霉。他可不是十巫,巫女不会为他讨公道的,当然,下一任连山子肯定会为他报仇,连山氏重视族人,每一个族人,有族人被杀了,其余族人都会不惜一切代价为其复仇,可复仇了又如何,逝去的人又不会活过来。所以,相信他这次算错了吧。   王挣扎了许久,缓缓收剑。“我信你一回。”   连山子诧异的看了眼王,很好奇王要找的究竟是什么人,竟能够令意志如铁的王宁可自欺欺人也不愿面对现实,不过如此也好,连山氏灭掉的王不少,没必要再添一个。   得不到想要的答案,王便要离去,离开时碰到了一个熟人,虽然对方变化挺大,但王还是认了出来,对方跟赤帝与君离长得太像了。   无忧原本的步子很轻快,但在王那一刻,步子不由顿住。   连山子挖坑把自己埋了的心都有了,这两位怎么就碰上了?“无忧你今儿怎么回来了?”   无忧反问:“我不能回来?”   连山子语塞,阁下当然能回来,但为什么要挑这个时间跟王撞上啊?   当年的叛乱,王并没有秋后算账,一来是叛逆的氏族都是真正忠诚于赤帝的,过去四百年的艰难岁月,它们为人族立下了太大的功劳。王与赤帝对于那些没事找事,做出了损害人族利益的氏族自然赶尽杀绝不会有半丝手软,可这些氏族却很难下手,个人方面佩服它们,帝国方面,人族祖制保护这些对人族有功的氏族。   人族的王权并非至高无上,有人叛乱只能说明是王做的还不够好,若因此而将叛乱氏族赶尽杀绝是为心虚,炎帝立下的祖制不允许。若是一个渴望至高无上权利的王,或许会想办法废了祖制,炎帝立的祖制完全没考虑王的权欲,炎帝立的祖制只捍卫整个人族的利益,哪怕是王,有朝一日做出损害人族利益的事来,照样杀无赦。炎帝是一个很多疑的帝王,压根就不相信子孙后代能够在权利场中维持本心,因而弄了两套权利体系,王权与神权,相互监督,也是彼此脑袋上悬着的利剑。   王没兴趣令王权至高无上,更没兴趣废祖制,因而遵从祖制没有赶尽杀绝,只是按着九州帝国的律法做了些不轻不重的惩罚。   叛乱平息后,诸氏族倒也罢了,九州帝国的王被诸氏族造反的又不止一个,造完反,该干嘛还干嘛去,什么都不影响。但无忧却有些尴尬了,王某种意义上是害死她父母的凶手,所幸无忧这些年一直都在巫宗,之后更是成了十巫之一的巫姑,巫女玲珑没兴趣跟王权大战,因而对无忧看得很严,倒也相安无事。   虽然相安无事,但无忧的婚事却也是个问题,身份太尴尬,没人敢娶。所幸她自己是巫姑,十巫有情人的不少,真正成婚的也少之又少,更多的是干脆情□□子都没有,也不知是否巫宗的教育方式有问题,以至于那些巫一个个都有点性冷感。   无忧最后还是嫁出去了,嫁的是连山氏的子弟,连山氏是神裔氏族,旁的氏族或许是考虑一下得失利弊,但神裔氏族,这些传承自蛮荒纪甚至混沌纪的神裔氏族经历得太多,人族在混沌纪末期的混混沌沌,蛮荒纪时的艰难求生,以及震旦纪初期的反抗,见证过一个个种族的兴衰,这些神裔氏族对于权力虽然看重,却也不是看得最重。对于神裔氏族而言,氏族千万年的传承下去才是最重要的,因着这一份无求,神裔氏族一直是君王最头痛的氏族们。这些神裔氏族除了炎帝,九州帝国其余的王,没几个是它们当回事的,偏偏别的氏族对权利有着极重的渴望,王能够利用此做文章,可神裔氏族,你就是拿王权去诱惑它们,它们也没兴趣。   所幸,只要君王不损害人族利益或人族有大难,否则这些神裔氏族也不怎么出世,君王对它们也只是忌惮,而不会出手。且神裔氏族同气连枝,君王若是对它们出手......千年前的篡王试过,最终的结果所有人都知道:不论多么庞大的王朝,面对整个神裔氏族的报复时,也脆弱得不堪一击,这些神裔氏族的血脉天赋太诡异,防不胜防。   世俗的利益联姻对于神裔氏族没有半点意义,因而神裔氏族都不联姻,但也很排外,都是内部通婚,俗称乱伦。无忧是乱伦所出的同姓之子的身份若在寻常氏族一定会被沉塘,但在神裔氏族,神裔氏族哪个族人不是同姓之子?   不在意世人眼光,又无所谓联姻,无忧嫁入连山氏非常合适,前提是连山氏愿意接受对外通婚,从无忧如今的情况可以看得出,她最后还是让连山氏接受了与外族通婚。   连山子无奈的挡在了无忧身前,对王道:“王慢走,臣不送了。”   王挑了挑眉,无忧嫁进了一个很不错的环境,不是哪个氏族的族长都能为了一个族人的外族妻子站出来面对君王。   无忧将连山子拉开。“放心,我不会找他报仇,他也不会对我斩草除根。”虽然深恨当年的事,但无忧也不是笨蛋,她成为巫姑的那一刻起便不可能再报复王,而王也不可能再对她做什么,巫女玲珑不准许她报仇的同时也不会允许王伤她分毫。最重要的是,无忧觉得,王根本不在意这些事,总觉得,王虽然尽职,但他的尽职跟那种在其位谋其政的尽职一个味道,而王的心早不知道哪去了,留下了这么一具在其位谋其政的行尸走肉。   王颌首:“她说得很对,我不会对她做什么。”   连山子微微撇嘴,抱歉,他对君王严重缺乏信任。   王无所谓连山子的态度,君王与神裔氏族之间本来就不是单纯的君臣,至少除了炎帝就没那个君王能够完全令这些神裔氏族忠诚,可即便是炎帝,很多时候也拿这些神裔氏族无法。   一个人的灵魂若是消失了,那么会是因为什么原因呢?   跟巫谢殿接触许久的王知道,这个问题不好回答,有太多的原因,但不论多少原因,必然要在那人死的时候动手,生魂牢牢呆在躯体中,别人动不了,只有离开了躯体保护的灵魂才有可能被湮灭。   青蘅最后是死在哪里的?巫宗历代巫女除了第一代巫女,即炎帝是死在九阙山王宫,前任巫女是被人给干掉的,其余巫女无一例外,咽下最后一口气的地方都是玉雪山中的玉宫。   玉宫始建于炎帝执政早期,为何会在茫茫雪山中修建那么一座宏伟宫阙,没人知道,反正那座宫阙经过了数千年的营造后,堪比山中之城。历代巫女不发生什么事的话,都是在玉宫中生老病死,太平年代,有的巫女在成为巫女后便不曾离开过玉宫一步。   王城的情况只要有心,都能弄明白,但玉宫内是怎么个情况,鲜有人知,不知为何,巫宗将玉宫保护得如同铁桶一般。王在过去不曾多想,如今却觉得有点问题了,巫宗的巫,个个身手不凡,随便单拎一个出来都是一方人杰,那么一群怪物居住的地方需要那般森严的保护吗?保护得连玉宫的内部结构都没几个人清楚。   玉宫有秘密!大秘密!   若是过去,即便知道这一点,王也不会去惹这麻烦,同样的怀疑,九州帝国七千年历史上,他不会是第一个,但玉宫的秘密始终是秘密,从未有人将秘密揭开。人族好奇心重,必然有人探索过,却仍是老样子,相信那些探索者的下场都不会太好。   巫女有巫女的神权传承,王权亦有王权传承,而这两者在炎帝时期是合一的,炎帝临终时根据性质将传承一分为二。虽然一分为二了,但多少会有一些痕迹,王将王权传承的所有秘密都给挖了底朝天,只找到一条线索,炎帝在修建玉宫前曾去过西荒冀望山脉,回来后第一件事就是营造玉宫。   冀望山?   这个王知道,炎帝时立了个规矩,每隔六十年,人族的王与巫女都要去冀望山大祭,祭亡灵。王也去过,但祭哪门子亡灵却只有鬼知道了,不,神裔氏族肯定知道,那些从不将君王放在眼里,连君王的登基大典都敢光明正大缺席的氏族在每次的冀望大祭时却从未缺席,态度比任何人都要诚心,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在祭自家祖宗。更离奇的是,不止人族会去祭祀冀望山,大荒的其余种族也经常去,并且祭祀队伍在冀望山碰上时都不会大打出手,不论种族之间的关系多恶劣,也会克制住,祭祀结束后再去冀望山外一决生死。   王在藏得最深的传承中找到过一份关于冀望山的资料,冀望山曾经死过很多人,每个种族都有,那是大荒所有种族第一次放下所有成见的合作,也几乎流尽列族精锐的血。为何会合作,冀望山又究竟发生过什么不得而知,龙皮卷轴上有被人用刀割过的痕迹,明显是有人不希望最后的内容被人知道,因而弄掉了。而这是王权传承,再看这份资料的时间,王不难猜到这是谁做的,炎帝!   王权传承不靠谱,王选择找神裔氏族打听,却被告知:他们知道冀望山几乎流尽他们当时祖先的血,但具体怎么回事,抱歉,族谱上那一页被人给毁了。   王不信邪的挨个打听,每个神裔氏族的族谱都有缺失,王立刻意识到了问题,氏族最重传承,族谱上的内容必须详实且一个字都不能改。一个氏族的族谱有缺失可以是巧合,但每个都有......   蛮荒纪时冀望山究竟发生过什么?   王去别的种族寻找答案,结果......别的种族的史料上同样记载了那段时间族中精锐死伤殆尽,然原因......不详。   王干脆亲自去了一趟冀望山,冀望山是一片黑色的山脉,每一寸土壤都似浸透着十足十的血腥味。   王对阵法有研究,将整个冀望山走遍后便发现了一件事,冀望山有一座封印大阵,一座以千万人鲜血铸就的封印之阵,王不知道这座山中封印着什么,但想也知道,能受到如此待遇的,绝非寻常生物,即便是混沌纪传说中的异兽一族圣族都没这么高待遇。不过王没见过异兽一族的圣族,不是特别清楚圣族什么待遇,异兽建立的帝国崩塌时,人族刚刚诞生,没有文明,茹毛饮血,与野兽无异,因而王对于异兽圣族并不是很了解,只知道那些异兽的力量足以移山倒海。   “不过,这里总不至于封印着异兽一族的圣族吧?”   王摸着下巴琢磨,异兽一族的圣族不是在蛮荒纪初期被羽民王朝给灭干净了吗?若非羽民王朝在与异兽一族中消耗了太多的力量,蛮荒纪后期时人族也没机会崛起。且异兽的圣族值得列族联手,并且在事后不约而同的毁去相关记载吗?若非那一战列族的精锐几乎死光,委实压不住,照当时活下来那些人的雷霆手段,那段历史还真能被抹得干干净净。   当一个人真心想要探索秘密时,往往会发现很多蛛丝马迹。比如玉宫闹鬼,经常有东西自己移动了位置;比如少东西,亦或是食物莫名其妙一点味道都没有了,真正的一点味道都没有,难吃本身也是一种味道,但那些食物却是连难吃的味道都没有,就好像品尝的人失去了味觉一般,但吃别的东西时又是有味觉的;亦或是历代巫女都是精神病,经常莫名其妙的自言自语,自己跟自己吵架......   不查不知道,一查才知道,玉宫真是神奇。   王用了百年的岁月才确定了一件事,玉宫中有一个极其强大的幽灵。   王还记得,当年他去昆吾山找到青蘅时青蘅在吃东西,可巫宗的巫女因为修炼功法的关系饮食素来清淡,修炼到后期更是如青蘅那般辟谷不沾烟火食了。与青蘅生活的那两年,王知道,青蘅除了食用一些灵药灵果,寻常食物都是不碰的,但那一回她却是进食,且是进食荤腥。还有那一回她的眼神,没有一点人味,王之后也曾奇怪过,但青蘅每次都避开了那个问题,久而久之,王便没再问,如今想来,那时他所看到的根本不是青蘅,至少灵魂不是。   连山氏直系的眼睛可见肉眼不可见之物,因而很受欢迎,一度有人以连山氏直系的眼睛炼制宝物,以此获取连山氏的能力,自然,那么做的人以及买了东西的人最后都被连山氏无差别的灭族了。用连山氏直系的眼睛炼制的东西也被毁掉了,但认真找的话还是有漏网之鱼,王找到了一颗眼球,挖了自己的一只眼睛嵌入炼制的眼球后,他果然看到了那个幽灵,一团五彩光一样的幽灵。   知道了怎么回事,王仍旧不能做什么,那个幽灵寄宿于巫女的体内,他总不能先杀了巫女吧?若是刺杀巫女,十巫足以灭他千百次。   没有机会就只能等,所幸他终究还是等到了机会。   时光流逝,巫女玲珑走了,换了巫女螺,而在巫女螺的葬礼上他注意到了连山氏的一个直系族人,一个眼力不错的孩子,更令他喜出望外的是,那个幽灵对连山莫言有着非同寻常的兴趣,竟主动现身于连山莫言相交。   顾忌着巫宗他不能对巫女出手,但那怪物既然离开了巫女的身体,他就没那么多顾忌了。   魔血石铸就的宝剑足以毁灭一切生灵,不管那怪物是什么,他相信自己都能毁灭它。   在一次连山莫言要去玉宫的时候,他先去了玉宫,用连山氏直系族人的眼睛看到,那个幽灵果然离开了巫女的身体,在连山莫言要来拜访时,它都未卜先知,并会离开巫女。   他知道那幽灵很敏锐,因而脑子里一直在想杂七杂八的东西,就是不去想它,因为它会有感应。他经过幽灵身边时,虽然不会撞到,但幽灵还是避开了下,随即错愕不已,一柄利刃刺入了它的身体。   王觉得很不可思异,他居然能感觉到这一团光中感觉到错愕的情绪,且这幽灵也太好对付了吧?就是这幽灵怎么给他一种熟悉亲切的感觉?   不对!   有哪里不对!   说不出的不对,但就是不对!   王忽然低头看自己的手腕,虽然有了连山氏的眼睛,但他也只能看到一些亡魂,并不能像连山氏直系那般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都能看到。魂线这种东西他就看不到,这还是他第二次看到魂线,第一次是系上时,第二次便是如今,他顺着魂线看去,魂线的另一头在光团中!   王艰难的咽了一口唾沫。“你究竟是谁?”   光团没吭声,却缓缓变化,不断现出人形来,那是历代巫女的形态,最后在青蘅的形态上停了下来,非常虚幻且不稳定,以一种无悲无喜的声音:“青蘅是我。”   “你不是青蘅。”王笃定的道,虽然他在对方的身上感觉到了青蘅给他的感觉,但对方不是青蘅,这也是感觉,很矛盾,但他此刻的感觉就是这般,觉得对方是青蘅又不是青蘅。   幽灵赞同的点头。“我不是青蘅。”   王怒:“你耍我?”   幽灵叹道:“青蘅的灵魂是我的一部分,因而她是我,我却不是她,如此你可明白?”   “青蘅的灵魂怎可能是你的一部分?你莫不是想说她的灵魂是不完整的?不完整的灵魂,不是身体有问题就是心智有问题,青蘅很正常。”   “她的灵魂很完整,不完整的是我。”幽灵皱了皱眉,最终详细的道:“八千年前,用人族的标准来说,我死了,并且我的灵魂也碎裂,唔,也就是魂飞魄散了。但我的一点真灵保留了下来,因而在我看来,我不算死了。”它这一族,真灵只要有一点尚存,哪怕只是一点渣渣,照样能复活。   王望着幽灵:“你想说什么?”在幽灵说出八千年前这个敏感的时间时他便隐隐察觉了对方的身份,却不太愿意相信。   “我的真灵保留了我的意识,而那些灵魂碎片则只有本能意识,这本能促使它们不愿消散,因而吞噬天地间的残魂形成了一个新的灵魂入了轮回。而那些灵魂皆为我的□□,因而它们是我,我却不是它们。”幽灵,或者该说神以最直白的语言道。   “那青蘅如今?”   神理所当然道:“从何来自然归何处。”   王忽然笑了,笑得无比悲呛,难怪连山子算不到,神魔岂是凡人能够卜算到的存在?而他爱的是那个女子早已不复存在,成为神。   神疑惑的看着笑容悲呛的王,身形却越来越淡,王见了,终于意识到自己方才做了什么,他不在意神,神又如何?干他甚事,但青蘅的灵魂就在神的灵魂中,若是神消失了,青蘅仅剩的灵魂也会随之消失,他可以漠视神消亡,却不能漠视青蘅跟着消亡。   灵魂本身是脆弱的,却可以强大起来,血气滋养、灵力滋养......手段有很多,其中最主要的便是修炼灵力,灵力越强大,灵魂也会越来越强。王的灵力已是九州第一人,因而他的灵魂也是无比强大的,而灵魂的强大也意味着魂力的强大,虽然用不了,除了专门修炼这方面术法的人是没法动用灵力的。   噗!   王与巫谢殿相交甚深,因而知道一件事,脱离肉体时,灵魂是可以使用魂力的,如同生灵吃饭饮水一般。   王一剑刺穿了自己的心脏!   神讶异挑眉,抽风了?   下一刻神便知道王在做什么了,源源不断的魂力注入了自己愈发黯淡的灵体中,而王的灵魂也愈发黯淡透明,眼看就要彻底湮灭。   顶着青蘅模样的神皱眉:“你在做什么?”   王疑惑的看着神,竟在神的眉宇间看到了担忧,不由奇道:“神你在关心我?”这位主会关心他的死活?而且这担忧之色怎么瞅着眼熟?   神愣了下,道:“这不是我的情绪,是青蘅的。”□□的情感是不影响本尊的,但这个□□的意志好生厉害,竟然影响到了它。   神忽然伸出手一点王的眉心,王的灵魂顿时稳定了下来,魂力的传输被打断,虽仍黯淡透明,却也不会湮灭了。“你可想再见青蘅?”   王苦笑:“她不是已消失了吗?”   神伸出手,掌心放着一枚种子。“这是一枚花种,你带着它去黄泉幽冥,当它开满整个幽冥之地时我便将她还给你。”   王震惊的看着神,有神性没人性的神祇几时有了人性?   神轻叹:“你让我想起了一个人。”   王讶异不已,神也有情?“哦,何人?”   “华歆,她于我亦师亦友,你与她很像,虽然执着的东西不同,但你的执着与她有的一拼。”神望着王的灵魂,在心中补了一句,灵魂也很像,黑得快成妖魔了,但这两人的心口位置却都保留着一块纯白。“我当年没能救下她,若是看着你也消失,我会很不舒服。”虽然已经掉坑里爬不出来了,但神不希望自己蹲着的坑被自己给挖得更深了。   王默然,炎帝究竟有多传奇?竟能令无情的神祇如此惦念。   “我去黄泉幽冥。”   神祇莞尔,它眼光真不错,两桩交易都很成功。   王又补充了一句:“走之前可否告诉我当年发生了何事?”   神祇挑眉。   “我了解青蘅,她若是腻了而要离开我,一定会与说我清楚,好聚好散。”见神祇似笑非笑的瞅着自己,王补充道:“自然,仅限于她,我是否好聚好散看心情。但她是不会连解释都不与解释的,若那般,定是她心虚。”   神祇微默,诸方可真是了解自己的女人。   神祇没说什么,在诸方的额头上又是一点。“这是她最后那段日子的记忆。”   如诸方所言,青蘅不告而别的确是心虚。   莽苍昆吾山。   “你这样不告而别好吗?”   “不好,但我必须这么做。”   “为何?”   “他若是知道我想要做什么肯定不会答应。”   “那你不会随便找个理由骗骗他?”   “骗不了,诸方很敏锐的,而且,我也不想骗他,然后让他把我给忘了,没错,我就是这么自私,哪怕这一去我永远都回不来我也要他永远忘不了我。”不舍望着昆吾山旧居的青蘅对自己脑海中的声音道。   “你不生这个孩子不就是了?”   青蘅摸了摸自己的小腹。“我舍不得,且,他很想要一个孩子啊。”   之后,是回到玉宫,在神祇的帮助,或者说见证交换的情况下产下一个活的婴孩,但青蘅自己也在婴孩降生的那一刻失去了生命,生命的等价交换物是生命。青蘅是不能生下活的孩子的,这是她立下的誓言,不留嗣,不论她愿不愿意,在神祇的见证下立了誓,苍天都会帮她实现。   诸方想哭,但灵魂是没有眼泪的,因而诸方脸上的表情甚为悲伤,悲伤的似乎要落泪。“我有子嗣?”他这四百年我行我素的不近女色,从未想过自己竟然有后,并且那么久以前就有了。   神祇点头。“你不是一直很想要一个孩子吗?如今知道自己并未绝嗣,可高兴?”   诸方:“......”高兴个屁,他要的是一家三口,可不是如今这样。   “那个孩子?”诸方挣扎了下,虽然高兴不起来,但不问问又做不到。   “被玲珑给冰封了生机,你如今死了,想来过不久他就会被解封。”神道,巫宗崇尚禅让制,一个没有子嗣的王显然比有后的王更让巫宗放心,毕竟无后的王无所谓将王位传给谁,而有后的王九成九希望将王位传给自己的后代,这样的事,九州帝国历史上有太多的例子。   “活着就好。”诸方只有这一句,那是青蘅的生命,必须给他好好活着。 ☆、黄泉彼岸   黄泉幽冥是亡灵的归宿,但究竟是怎么个模样却没人知道,诸方如今知道了,这地方......真是个鬼地方!   黄泉幽冥没有阳光,除了黑色就没有别的颜色了,哦,不对,还是有别的颜色的,就是那些亡灵,亡灵中也有些白色,但更多的还是浑浊的黑色,如今自己的灵魂,诸方望了望自己的灵魂,甚为佩服青蘅。青蘅的眼睛可见灵魂的颜色,却能接受他,而非如汐珞对前朝重臣那般干脆直接的拒绝,真乃奇迹,那些灵魂的颜色看得他自己都觉得恶心。   黄泉之地有两条冥河,一条为三途川,另一条为忘川,过了三途川才算真正进入黄泉幽冥,而过了忘川便可离开黄泉幽冥转世投胎,不过灵魂一旦过了忘川,前世记忆都会被忘川水洗得干干净净。   神祇真有创意,就算它拥有创造的力量也得有那想象力才行,这么个地方它是怎么想出来?   好奇过去之后诸方便开始怀疑神祇是否在耍他,为何这花种死活不开花?当然,他更怀疑的是这黄泉幽冥之地真能种出花来?阴气重得活人进来立马变死人,这脆弱的花种怎能种的活?   必须种的活!   诸方抓灵魂来当花肥的心都有了,花种死活没动静,直到他想起寻常人种花种草似乎要每日浇水的,便死马当活马医的给花种浇了水,浇的是三途川之水。三途川是亡魂必经之地,但不是每个亡魂都能渡过三途川,三途川上有一只大乌龟,每日载人渡河,碰上罪孽深重的灵魂则毫无责任心在河中心罢工,将灵魂丢进三途川。   三途川不是什么好地方,忘川水洗去一个人前世所有记忆与痕迹,那些洗下来的污垢是万万不能留在忘川的,否则忘川被污染了,那乐子就大了,因此那些污垢最终会通过一条小河流入三途川,在三途川沉积。积攒了无数灵魂污垢的三途川,诸方不知道三途川原本是怎么样的,但如今的三途川被污染得可以,灵魂掉下去,啧......时间久了就被腐蚀得灰飞烟灭了。   自然,也有掉下去后三途川中爬出来的,但三途川之水除了腐蚀还有一个特点,那就是生前造了什么孽,在三途川之下都会一一品尝,比如生前杀了人,那么在三途川之下就会体会一下被他所杀的人的所有感觉。自己所造的所有罪孽每日挨个尝遍,尝个几千几万年后就可以离开三途川了,如果那个时候灵魂还没被三途川给腐蚀干净的话。另外,三途川全是不得超生的怨魂,那些怨魂对于能够获得轮回机会的同伴的,一旦发现就会毫不犹豫的拖着对方不让鬼走,直到灵魂被三途川腐蚀干净,变成三途川河床上的一块石头,而三途川底全是石头。   需要注明的一点是,三途川下的时间流速有些特别,三途川之下过了百日,外头才过了一日。   综合上述,这黄泉幽冥之地自己从三途川中爬上来的灵魂少之又少,据那只大乌龟说,百年难得爬出一个,即便爬出来了,灵魂也脆弱无比,估计风一吹就能消散,所幸黄泉幽冥的风不是人间的风,而是阴森森的阴风,对亡魂有益,否则够呛。   自然,也不是没有造了孽又过得了三途川的,有两种灵魂可以过去,一种是虽然造了孽,但业孽不是特别重,在大乌龟的承受范围之内,因而可以被大乌龟驮过河;另一种是灵魂足够强大,即便被丢进三途川也可以无视怨魂飞快爬上岸。但不管是哪一种,罪孽都没洗清,日后的轮回中是要一一偿还的,并且要连本带利的还。诸方属于第二种,被大乌龟丢进三途川后他踢翻无数怨魂上了岸。   从三途川的这种特性中可以看出一个问题:三途川的水质严重有问题。   大乌龟看到诸方用三途川水浇灌花种时,表情甚为古怪,心中默默为花种默哀,曾有活人不小心进入黄泉幽冥之地沾了三途川之水,直接变成了三途川下的一员,这花种,原本还可能种活,如今,肯定完蛋了。   出乎意料,不久后种子发芽了,绿色的叶子甚是可爱,让大乌龟甚是欢喜,主动跑上岸来帮诸方照看花苗。诸方对此没意见,也不可能有意见,初来乍到被大乌龟丢进三途川,爬出来后第一件事就是找大乌龟算账,然后被狠揍了一顿,这诡异的乌龟竟是混沌纪时的异兽圣族。   与诸方一样,大乌龟也是被神祇丢到黄泉幽冥来的,混沌纪时,三途川泛滥,灵魂全掉里头上不来,变成了河底的石头。神祇虽有意用三途川惩戒世人,却也没有灭了所有灵魂的意思。创造灵魂不比创造生命,那更耗费气力,因此除了天地间的第一批造物,神祇就没再创造过灵魂,其余灵魂都是天地间游离的能量转化,而每一团游离能量都是等待了千万年才得以形成灵魂,很是不易,若是毁灭了,未免造孽。   诸方觉得挺稀罕的,神祇竟然也知道造孽这两个字怎么写,要知道神的每一笔事迹可都是造孽史。   不论神祇是怎么想,反正它最后是想到了找一个渡人的到三途川来,而那个时候大乌龟正好有事求神祇。神祇不是人,有神性没人性,而神性无情,指望她大发同情心乐于助人不如指望太阳从西边出来,因而大乌龟被拒绝了。然神祇看中了它的种族特性,便与它做了个交易,再然后,大乌龟就在三途川载鬼至今。   大乌龟什么时候在三途川修起一座桥了就可以走了,但三途川宽近百里,并且随着河中亡灵的增加在不断拓宽中,修桥不易。最重要的是,黄泉幽冥之地只有一样东西可以用来修建桥梁,便是三途川下的鬼石,鬼石虽多,却只是拇指大的一小块,想要用那些小小的石头在三途川亡魂的干扰下,并且在少得可怜的非工作时间里修建起桥梁,怎么看都觉得悬。   打不过,诸方只得与大乌龟和平共处,反正一个在岸上一个在水里,没什么冲突。且诸方也挺同情大乌龟的,桥梁的桥墩加桥身加起来不超过十里,而这已是大乌龟上万年的工作进度。   诸方对大乌龟的同情很快就变成了对自己的,花种发芽长大,却始终不开花,等了百年都还只是几片绿叶,若是灵魂还能吐血,诸方早呕血了,这究竟什么品种的花,怎如此诡异?   大乌龟给了个建议:三途川下的时间流速不同,要不将花拿到三途川下试试?   好提议,诸方果断掘花准备跳河自尽,啊不,是跳河种花。   大乌龟愣了下。“我随口说说的,三途川之水对灵魂有腐蚀作用,你就不怕灰飞烟灭?”   “受不了的时候我会上来的。”诸方道,他还想与青蘅团聚呢,怎么可能让自己就那么灰飞烟灭了。   诸方在三途川下泡了十年后花终于开了,这奇葩竟然要一千年才开花,开花之后花期也甚是漫长,也是一千年。   望着好不容易种出来的几亩花,花瓣鲜红,反卷如龙爪,甚是美丽,是的,美丽,欣赏了几百年黄泉幽冥的黑色后,如今诸方看黑色以外的任何颜色都觉得美不胜收,哪怕这花的模样委实诡异了些。他算明白大乌龟为何会主动跑上岸照顾花了,都是被黄泉幽冥的这见鬼环境给逼的。   找大乌龟帮忙,利用新的花种,彼岸花越来越多,但黄泉幽冥的亡魂也越来越多,并不是每一个灵魂都能立刻进入忘川之中轮回的,除了某些万中无一的干净灵魂,三途川下,大部分灵魂都要走一遭。出了三途川才可进忘川,而忘川之中也要耗费时间,忘川水会洗去前世记忆,但执念特别重的就要多泡泡,不洗干净就不能轮回。   轮回的灵魂少,但三途川的规模却越来越大,大乌龟的架的桥直接被冲垮了,大乌龟被生生气得吐血。“大荒是怎么回事,怎么这么多亡魂?”   “九州大乱,死的人都会很多。”诸方轻叹,何况此次九州帝国已不是寻常内乱,寻常内乱,波及范围是有限的,战争时也会注意,毕竟九州帝国,氏族错综复杂。趁乱杀人放火,当时或许没什么,但战争结束后麻烦就来了,被无辜杀死的人的氏族或本家会跟你没完,一代人整不死你,一代代接力,总有一天能灭了仇人的子子孙孙。   九州帝国不是没有这样的例子,有人趁着内乱烧杀劫掠,内乱结束后,幸存的被害者联手同宗同族的氏族一起制造机会将仇人给灭了满门,整个氏族没入奴籍的。因着这些,九州帝国内乱,死的主要是交战的将士,寻常黔首倒不会受太多影响,毕竟,除了山间野人与奴隶,每个人族的背后都一定有氏族存在。但此次,诸方从那些亡灵口中得知,此次不是单纯的王权内乱,而是王权与神权的大战。   昔年炎帝不信任自己的子孙能够在极致权势之下守得住本心,因而分割王权与神权,相互制衡与监督。却不知她是否想到过,有一日,王权与神权的掌控者不再满足于自己所掌控的权利,渴望真正的至高无上,无人能及,会演变成怎样的内乱。   对于诸方的疑惑,他新来的同伴连山莫言给出了回答:“炎帝未必想不到,只怕她就是故意的。”   “此话怎讲?”   “炎帝为何分割王权与神权的理由早已大大方方的写在了祖制中,她不信子孙能够守住本心,即便有也是特例,更多的子孙还是守不住本心。在清楚这条祖制的前提下还要吞并另一个权利体系,必然是出于野心,并且王权与神权必然有一方甚至双方都已腐朽,既然腐朽,自然没有存在的必要了,战争虽然残酷,却会摧毁一切腐朽的东西。当所有东西都被战火焚尽后,废墟之上建立起的必然是一个脱胎换骨的王权与神权。”   诸方表示怀疑,炎帝即便早就想到了只怕也是无可奈何,人心易变,炎帝对于人心易变坚信不疑,否则也不会对待臣子那般苛刻,固然有被氏族背后捅刀子成习惯的后遗症,但追根究底还是人心易变。而炎帝也曾试过改变,然人心贪婪,在险些丢了命后炎帝便无可奈何的放弃了指望别人洗心革面,而是改成更简单粗暴的定期清洗朝堂。但这些与他又有何干呢?他早已化为亡灵,如今只是冥河之畔的种花人,尘世种种早已离他远去。   彼岸花,是那些亡魂对花的名字,因为开在冥河彼岸,他觉得不错,便用了这个名字。彼岸花在冥河之畔越开越多,而三途川中走出的亡魂也渐渐增加,大乌龟的任务是别让灵魂被三途川腐蚀干净了,对于那些受够了出发的灵魂,只要看得顺眼都会捞一下。但那些亡魂上岸却没有前往忘川,而是在幽冥之地徘徊不去。   大乌龟分析:“这应该是人间死人太多,新生儿太少,即便出生了也多半夭折,而轮回转世素来是一个萝卜一个坑,坑少了,这些灵魂便暂时投不了胎。”   “可那些灵魂为何会感应到彼岸花?”诸方问,这些日子他发现了一个现象,那些上岸的灵魂经常感应到一株彼岸花,然后在彼岸花开的时候就去了忘川轮回。   大乌龟白了诸方一眼。“你莫不是以为神祇让你种花是闲得无聊?”那位主可不干没意义的事,做的事大多是有目的的,这彼岸花也不例外,明显是那些灵魂的排队号码,如此一来,轮回的秩序倒是好了很多。   九州帝国终究是崩塌了,八千年的种族帝国轰然崩塌,哪怕已经死了数百年,诸方仍旧是难过的,他也曾是九州帝国的王,得知自己的帝国亡了,不可能无动于衷。连山莫言还好,他早就猜到了。大乌龟最淡定,人族帝国与他无关,即便与他有关他也不会难过,混沌纪异兽统治大荒,蛮荒纪时羽人统治大荒,震旦纪人族统治大荒,大荒的统治者已经换了三个,它都见证了,一颗心早已波澜不惊。   大荒三千年的乱世,幽冥之地几乎被亡魂塞满,但也只是几乎,这幽冥之地无时无刻不在扩张,据大乌龟说,这是因为神的本体在增长。神的本体极为奇异,将整个大荒及周边若干星辰包裹着,大荒能够养育如此多的生灵,与此关系很大,神祇的力量影响下,这些星辰才能演化出适合生命成长的环境。而神一直都在成长,它越是强大,这一方天地也会不断演化出新的星辰,幽冥之地虽然没有星辰,但这片空间也会随之扩张。   连山莫言摸着下巴道:“这也就说,他永远都别想将彼岸花种满幽冥?”   大乌龟无言以对,它是怀疑诸方被神给耍了,如它修桥,这桥也不知何年何月能真正修起来,但它也明白,神敢给他们这样的任务便一定是肯定他们会坚持下去才会选择了他们,哪怕希望那般渺茫,渺茫得根本看不到。   诸方沉默拿起锄头继续去种花。   连山莫言走了,跳进了忘川,对此,诸方与大乌龟深表佩服,这家伙胆够肥,连神祇都敢算计。   “不过这家伙这么做怎么就没被灭了?”大乌龟很是诧异,神的脾气,谈不上坏,却也谈不上好。连山莫言做的事,换了别个,不死也被扒皮了,神祇想要一个人不好,不需要杀人,只需令人生生世世投个倒霉胎就够让人发疯的了,但神祇对莫言却有着异乎寻常的包容。   诸方也很诧异,神祇放过他,虽是因为他像炎帝,但更多的只怕还是因为青蘅,可放过莫言又是因为什么?   想不通。   大乌龟用爪子抓着下颌道:“说起来不知你是否注意到,莫言的灵魂有些奇怪。”   诸方疑惑的看着大乌龟。“虽然比较强大,煞气重了点,却也不算什么。”   大乌龟道:“问题就在这,你不觉得它的灵魂太强大了吗?已经超出了人的界限,且你见过的谁的灵魂带着煞气?忘川水的药效你也清楚,可他除了记忆,其余都不受影响。”   “他是异兽?”   大乌龟摇头。“他的灵魂虽然不似人的灵魂,却也不是兽魂,若非神的灵魂生而平和,我都要怀疑他是否神祇□□了。”莫言的灵魂给他的感觉有些那些神祇□□的灵魂,尽管莫言的灵魂带有煞气,而神祇□□的灵魂先天平和,截然不同,但他就是有那种感觉。   诸方一针见血的问:“不管他是什么,对你我有何意义?”   大乌龟:“......”   “你我如今最重要的还是完成与神的约定,让它兑现承诺,不论它怎么刁难,它都是不能违背它说过的话的。”幽冥这么多年,诸方思考过很多,因而从青蘅身上的某些异样猜到了一些东西,神虽然强大,却不可出尔反尔。   乱世终会有结束的一日,三千年虽然漫长,但总归是结束了,九州帝国的废墟之上,一个更庞大的帝国建立了起来。诸方觉得,炎帝若是死后有灵,应会欣慰,人族建立的文明与国家即便化为废墟,废墟之上仍会建立起更庞大的文明与国家。   幽冥之地在一夕之间扩张了近半,让他有一种深深的呕血冲动,但这很快就变成了惊喜,彼岸花在一夕之间自己蔓延生长,开遍了整个幽冥之地,三途至忘川,盛开的彼岸花宛若大红的地毯,绵延不绝。   纯白的灵魂虽然有,却很稀少,百年难得一个。对于这些在大染缸中泡了一生还能保持本色的灵魂,幽冥之地是优待的,至少大乌龟没胆将这些灵魂丢进三途川,也不敢让三途川下不得往生的怨魂将纯白灵魂拖进三途川。但这一回这一个很特别,诸方自彼岸花海中起身一眼便看到了那个赤着足在三途川河面上行走的纯白灵魂,所有怨魂聚集在她身边,却不曾伤害她,只是诉说着自己的痛苦,最重要的是,那个灵魂来的方向似乎是忘川,见过去忘川的灵魂,还没见过从忘川回来的灵魂。   纯白灵魂边走边听,很快就上了岸,见到正在给彼岸花浇水的诸方不由愣了下,礼貌的问:“请问一下,这里是哪里?”   诸方看了眼对方,不是生魂,却也不是亡灵,也不知怎么找到这里的。“你怎会来此?”   灵魂茫然的道:“我不知道,神复活了我,问我是否要与它彻底融合自此永恒不灭,可我觉得我要找什么,就离开它来了这里 ,我是不是见过你?”然而自己要找的是什么,她却已经不记得了,不知不觉中就来到了这里。   诸方忽然弯腰摘下了一株开得最美的彼岸花,这一株彼岸花他已照顾了千年,前不久才开的,是所有花中开得最好的一株。“赠你。”   灵魂虽不解诸方举动,却因觉得诸方很熟悉便接过了彼岸花。   “在下有洛诸方,敢问贵女是?   “我叫青蘅,跟着王一块来的。”   “我心悦你。”   “青蘅,我一直想这么叫你,我知道,不止别人记不住你,你自己也不愿记住别人。但我还想问,若我回不去,你可会记得你生命中曾有一个我?”   “过去的两百年前,我从未想要记住什么人,但如今,我想要记住你。”   “巫即问帝:‘如此不择手段,痛失至亲至爱,可值?’   帝曰:‘不悔。’   巫即曰:‘为何?’   帝曰:‘鱼,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鱼而取熊掌者也。’”   青蘅眼中的迷惘倏然褪尽:“诸方!”   诸方笑了,将青蘅拥入怀中。“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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